今年夏秋以来,京师周遭天干少雨。便在皇帝万寿节八月十三这一天,在京总理事务大臣等奏报,京师得雨。
皇帝十分欣慰。
八月十三这一天的避暑山庄,清晨晴和;过了午间却也降下雨水来。
皇帝大喜,亲下谕旨曰:“实天恩均沾,额手为农庆也。”
朝臣外藩皆齐齐跪倒,称颂是皇帝恩德,感动上天,恰于万寿当日两地皆落雨。
便在这檐外挂雨帘、山外青山合的衬托之下,小七由婉嫔和多常在亲手侍弄着,开始穿戴喀尔喀的服饰。
福康安在一边绕乎着,嘴里啧啧有声,待得见开始给小七上那牛角的头饰时,福康安已是捧腹大笑,两手也举在左右头边儿,嘴里学着牛叫:“哞……哞。”
颖嫔也来了,颖嫔自己率先上了牛角头饰,远远从廊檐下走来,身影映入窗棂,小七老早就看见了,便拍手笑,“颖姨娘也是‘哞哞’!”
颖嫔因是成年女子,且已嫁人,故此头上的那牛角就更大。便连转身回弯儿,包括进门儿,都要小心些,头都得保持端正不动。
跟颖嫔比起来,小七终是小孩儿,这牛角的头饰只是为了表示皇家公主身份的庄重,那牛角头饰便也没那么大、那么重。
颖嫔进来看见福康安绕着小七一圈圈儿地走,那脸上眼里都是狡黠的笑,颖嫔便故意问,“保小子,你都绕了这么多圈儿了。连小七的头发丝儿都看真楚了吧?你说,小七今儿穿这身儿衣裳,好不好看?”
福康安小嘴儿一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还行吧。”
便连婉嫔位下的白果和赤芍都忍不住笑了,“哎哟,还‘还行吧’!保哥儿,从你嘴里听见夸赞咱们七公主一声儿,咋就恁么难呢?”
福康安掐着腰站着,用脚尖儿划拉划拉地面儿。
那五彩绚烂的地毡上映着窗外的阳光,那阳光斑驳跳跃,像是淘气的松鼠儿。
也像——福康安这会子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心。
他便扬了扬脖儿,哼了一声儿,“反正,就是还行啊~~”
颖嫔瞧着福康安那小样儿,便故意瞪他一眼,“那你瞧,我也穿这样的衣裳,跟小七比,是不是我更好看?”
“怎么可能?!”福康安立时便蹦起来了,“小七好看!”
几个大人这便都要笑倒了——这臭小子,你说他嘴溜吧,却不见得是时时都嘴甜;现今有时候这嘴还挺严的,你想从他嘴里听见直接夸赞小七的话,还不容易了呢。
可是呢,只要用点儿小手段一诈他,他心底的真情实感就出来了。
小七静静听着,柔柔软软地笑,显见着并没在意福康安那勉为其难的一声“还行吧”。
喀尔喀的衣裳穿起来繁琐,尤其是头顶这牛角头饰,头饰上头还要再压一顶黑色天鹅绒的小帽……小七乖乖站着,如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婉嫔、多常在给她装饰。
她连脖子都不乱动,只是一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珠儿转来转去,瞟着福康安和颖嫔。
颖嫔逗够了福康安,便走过来看小七。颖嫔稀罕得直拍手,“多常在真是巧手,这身儿衣裳穿在小七身上,可真好看!”
只见小七身上,是一件蓝色丝绸长袍,上身儿是一件卡腰、绿色与蓝色两色彩绣宝相花图案的短坎肩儿。
因是盛夏,那蓝色袍子是半袖,露出里头“酡颜”色的衣袖来。蓝色袍子下头,露出一双同样“酡颜”色的锦织尖头小靴子来。
这一身儿的主色为蓝,蓝得如同大草原上那湛湛的长生天;蓝得如同海子里,那练练流动的波。
颖嫔轻叹一口气,“你额娘啊,在京里还指不定怎么惦记你穿这身儿衣裳的小模样儿呢。是真好看,颖姨娘便是就在眼前看着呢,还都忍不住一看再看,都舍不得转眼珠儿了呢。”
小七这才红了脸,笑了,“颖姨娘也好看!我也舍不得眨眼睛啦!”
颖嫔忍不住笑,故意哼了一声儿,从自己脖子上拿下一串纯音打造的链子来,挂在了小七的脖子上。
这是蒙古人的链子,下头的坠子其实是一个小佛龛,打开能见里头小小的佛像。这样随身戴着,便是求得神佛的护佑。
多常在也笑,看了自己带进宫来的两个家下女子娜仁(太阳)、萨仁(月亮)一眼。两个女子含笑去捧了一套红珊瑚的头饰来。
那都是细碎的红珊瑚小珠子穿成的珠串,五六根汇成一束。由金色蜜蜡总结起来。分挂在左右头侧,正是与蓝相反的热烈,又与那露出的酡颜色的袖子、靴子上下呼应。
小七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高兴得红了脸。
小七谢过两位姨娘,忍不住轻声问颖嫔,“颖姨娘为何也穿这样的衣裳?”
颖嫔虽说也是出自蒙古,可是小七这会子也明白了,颖姨娘跟多姨娘是不一样的,是出自八旗蒙古的。可是头上的牛角,竟然是一样儿的。
颖嫔含笑点头,“那是因为啊,颖姨娘我也是巴林氏啊。我巴林氏被纳入八旗蒙古之前,是巴林部的;而巴林部是‘内喀尔喀五部’之一……也就是说,我们家祖上在内附大清,被纳入八旗之前,也是喀尔喀人啊。”
“我啊,虽然后来在宫里不常穿喀尔喀的衣裳了,可是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儿,穿的还是喀尔喀传统的衣裳;而今儿,也是要陪小七你一起穿起来呢。”
颖嫔轻轻抚着小七身上的袍子,“小七知道么,这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