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越来越严重的恐慌中一天天滑过去了。
有好几次,每当看到皇帝夜里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时, 初雪也会在心里默默回忆鲁太医的话, 他说皇帝已经时日无多了。
也许, 在她肚子大起来之前——她和皇帝之间到底有没有过房事, 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最清楚。
想到这里, 她突然惊觉, 原来自己也是有那么不厚道的一面, 居然会为了腹中骨肉, 巴望着皇帝快点死。
唉, 其实她不是希望皇帝死,她只是太渴望保住这个孩子了。
然而, 皇帝的病情毕竟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的, 即便她深爱皇帝,希望他快点康复,皇帝难道就会好起来么?
唉, 越想越乱,初雪整个人是一天天消瘦下去了。
这日清晨,皇帝心情甚好, 一大早起来就兴致勃勃地写了几行字。
见初雪低头默默缝制顺姐的衣衫, 便笑吟吟地道:“孩子们已经有两天没到我面前了, 可真有些想他们了呢。”
初雪道:“这还不好办么,臣妾即刻叫人去召他们过来。”
皇帝想了一想, 微笑道:“豹儿是朕的长子, 朕今日想跟天单独相处一下, 就传豹儿过来吧。”
初雪点了点头。
一时,乳母带着豹儿来到乾清宫,请安过后,皇帝招手道:“豹儿,来,到爹这里来。”
豹儿自幼受父亲宠爱,虽说近年来父亲很少进他们所住的承乾宫,可是幼年时培养出的亲情毕竟是磨灭不掉的,父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依旧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他也从没有惧怕过父亲,反倒觉得他和蔼可亲的很。
听见父亲召唤自己,豹儿轻快地上前几步,一头扎进皇帝怀里:“父皇,姐姐今天欺负儿臣了。”
“姐姐是女孩子家,你是男子汉,虽说比她小,可还是应该让着她的,知道么?”皇帝抚摸着儿子乌油油的头发,没来由地想起早夭的宝儿和失踪的虎儿,温柔的语气里含着显而易见的酸楚。
豹子不服气地小嘴一撅:“明明是她不讲理,要抢我的栗子吃,我已经让给她三个了,还是来抢,哼!”
皇帝笑道:“你将来是要管制天下的,何必为了区区几枚栗子生气,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啊。”
豹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眨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只是盯着父亲的脸看,看了半晌方道:“父皇,你的脸为什么会这么黄?”
皇帝苦笑着看了初雪一眼:“初雪,你瞧,咱们儿子的眼睛居然比太医还行,居然都看出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初雪一惊:“皇爷为何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言语。”
“连小孩子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情,难道我自己心里会不明白么?身子是我自己的,它到底如何,我最清楚,初雪,我明白,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面色极为平静,就像在聊御花园的的花儿谢了之事一样轻松淡定。
可初雪却有些坐立不安了:“皇爷不要杞人忧天,太医们定能治好您的病,您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
皇帝晒然一笑:“太医?那群人和朝里的那些文武百官又有什么分别?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见初雪神色怔忡,皇帝又道:“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只是,近日来我一直想着皇位继承之事,每次念及此事,都是彻夜难眠。”
“只是不知道虎儿如今在哪里,若是能将他找回来,说不定您一高兴,病就好了呢。”初雪呐呐地道,她没来由地害怕触及到这个话题。
皇帝轻轻咳嗽了两声:“就算是虎儿回来,我也不会立他为太子,虎儿的身体太孱弱,非长寿之相,而且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观察咱们的豹儿,这孩子虽说顽皮些,可的确是快好料子,我这个皇帝当的一直是窝窝囊囊,只能靠他继承皇位之后,给你我青史留名了。”
虽说对此事早有预感,可是皇帝这一亲口说出来,初雪还是觉得似有万钧之力从头顶直压了下来,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恍惚之中,只听见皇帝继续说道:“我想乘着我身子骨还能撑得住,就直接将豹儿封为太子,以后我若有个闪失,天下也少了许多腥风血雨的争斗。”
说到这里,他又爱怜地摸了摸豹儿的头,柔声道:“古语说得好,国乱需长君,可值得庆幸的是,咱们国朝如今四海升平,没有什么乱子,即便有什么大乱子,估计也是等豹儿长大以后的事情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皇帝年幼,做太后的就只能幸苦些,帮他守住江山,初雪,我知道你一向不爱理会这些事情,可是,你是豹儿的亲娘,你不辅佐他,又还有谁辅佐他了,你若将他稳稳当当带到亲政,我九泉之下做了鬼也是感激你的。”
见他说的真挚,爱子之心溢于言表,初雪心下百感交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然,我知道你从未接触过政事,所以,我特意备了几个人选,将来他们会权力辅佐你母子,保住大明这锦绣河山。”
皇帝接着道:“我的两位老师高拱和张居正对我素来忠心耿耿,为人又极是有才干,有他二人在,我可以放心去了。”
“父皇,什么叫放心去了?你要去哪里?”豹儿在旁边忍不住问道。
皇帝凄然一笑:“父皇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你要好好听母妃的话,好么?”
豹儿急了:“为什么不回来,父皇难道就不想念孩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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