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浑浑噩噩地醒来,陈南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去探身边的人是否还有呼吸。
“还好……”
看着林思祁熟睡的容颜,陈南松了一口气,却觉得鼻子酸涩异常,然后抱着自己默默地流下泪来,泪水瞬间隐没在夜色里。
他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就在这短短几天内,他仿佛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白天的时候,他不敢在林思祁面前表现出来,但一到晚上,日日夜夜的噩梦却让他无处逃避,那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真的承受不起。
因为这个,林思祁也曾经开过玩笑,明明重病的人是他,可陈南看起来却比自己还要虚弱。
“咳咳”
林思祁在睡梦中咳嗽起来,陈南轻拍着林思祁的背部,好让这人能睡得安稳些。
“姐夫?……我吵到你了吗?”
林思祁被咳醒了,看见陈南抱着他,轻声问道。
“没有,我不困。”
陈南吻了吻林思祁的额头,林思祁身上极低的体温让他有些心惊胆战,仿佛面前这个人能随时就离开了一般。
自那日后已经过了十七日,他们的行程才进行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只因为林思祁的情形越来越差,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昨日,林思祁只清醒了不到六个小时。
“姐夫,其实我有点怕……人哪里会不怕死呢,我也有舍不得的东西,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会不会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小祁……”
陈南声音有些颤抖,他伸手理了理林思祁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然后顺着林思祁的额头往下抚摸着,不用眼睛看,陈南也知道林思祁现在瘦成了什么模样,现在的他哪里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健康和帅气呢。
没有人回应他,陈南知道林思祁又昏睡过去了,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陈南觉得自己变得像一个女人了,还是像一个爱哭的女人,可是如果这样能让林思祁好起来,他不介意多哭几次。
接下来的日子很难熬,林思祁开始害怕阳光起来,陈南不得不把所有窗子关上并拉起窗帘。屋子里阴暗而沉郁,陈南甚至都不敢睡着,只能日日夜夜地看守着林思祁。
林思祁终于还是死了,没了一点呼吸,陈南一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发现的,他愣了半天,抱着林思祁的身体,哭的不能自已。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最后竟然哭的昏厥过去。
林思祁的母亲一手操办了林思祁的丧事,当一个律师将李氏转移手续交到她手中的时候,这个一向雍容贵气的女人在灵堂上竟然失态得扑打盛放林思祁的玻璃棺材,让人唏嘘不已。
陈南整个人都变了,身上没了一丝的生气,失魂落魄,仿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就在整个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上居然纷纷扬扬地飘洒起红色的玫瑰花瓣来,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一个穿着酒红色正装的英俊男子从飞机上缓缓降下。
是赵子瑜,陈南看清了,却讽刺地勾起了唇角。
一个人撕心裂肺地难过哪里比得过两个人一起?
“林思祁呢?”
赵子瑜怀中抱着一大捧花,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精巧的锦盒,看到周围的布置带着笑的脸缓缓凝固。
当他看到屋子中间摆的黑白相片后,怀中的花束掉在了地上,他巡视了一遍周围的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陈南的身上。
“林思祁……在哪里?”
“小祁啊……他死了。”
陈南的声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在怀疑赵子瑜能否听得见。
不过,应该是能听得见的吧,不然赵子瑜的表情怎么会变得这么苍白呢?
陈南这个时候居然从心底生出一份快感来。
瞧,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在痛了!
林思祁,你看见了吗?赵子瑜在难过呢,很难过很难过。
你不是最不想看到他难过的吗?你不是因为舍不得才会在最后把这人从身边推离的吗?现在他难过了,你怎么不出来阻止呢?!
为什么不起来阻止呢?!!!!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月不到……”
赵子瑜呢喃着,震惊而又悲痛的眼神落在林思祁的身上,他拒绝去承认这个事实。
“赵子瑜,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小祁喜欢的人……是你。”
陈南充满恶意地道,他想看到赵子瑜难过,因为自己的心却早已痛到麻木。
这种做法终究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林思祁一个人死了,却让两颗心陪葬。
他和赵子瑜两个人到底谁更可悲一点呢?
林思祁不爱陈南,可陪着他到最后的人恰恰是陈南。林思祁爱赵子瑜,可偏偏赵子瑜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十月五日,一组摄影照片出现在了各个艺术杂志的封面。
世界上最著名的摄影大师埃略特对照片大加赞赏,甚至邀请照片的作者出席会议,可他却不知道,照片的作者早已不在人世。
照片里,火红的太阳从天边一点一点跳出,漫天的红霞蓬勃而充满生命力,而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在照片的正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五官俊美,嘴角含笑,眼睛里有些柔情和爱意,最下角的阴影处,是一行小字wu-hei-bu-ka。
赵子瑜摸着照片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