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陆清晏所想,因为打小就被管教得严,出门又一向和端庄娴雅的二堂姐崔舒锦一起,崔舒钰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无拘无束过。再加上陪同的人是陆清晏,崔舒钰潜意识里只觉得无论自己闯了什么货,都会有陆清晏给她收拾妥帖,因此并不拘着自己的性子,放开了手脚疯疯癫癫地玩了一整个下午。
不过除了莽莽撞撞地差点摔倒还好被陆清晏及时拎回来以外,崔舒钰也倒没有真的闯出什么祸来,太傅府虽然从来不缺奇珍异宝,可是却没有街上那些好玩儿的小玩意,崔舒钰今天算是充分见识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看到有趣的东西,必定要拉着陆清晏一起试试。
陆清晏先是注意力都在崔舒钰身上,一切只当陪同,哪知道一路被她拉着,渐渐地竟也受到了感染,十七年来头一次被那些“无用”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因为两人的衣着气度都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店家都很热情,愿意扯些有的没的,陆清晏听着,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竟也渐渐散了,到了后来还会主动同那些店家攀谈几句。
他现在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父皇总是叫他大哥太子殿下和他下去地方体察民情了。想要治理好这个天下,如果不爱他的子民,又怎么能做到呢?
两个人走走停停,离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垂。本朝京城之中不宵禁,可愿意在日落后还继续做生意的店家也少,因此人也渐渐稀落起来,等到拐上了祁王府和太傅府所在的榆林街,路上更是鲜有闲人了。
崔舒钰累坏了,同手上提着一盏花灯的陆清晏并肩走在昏暗的青石板街道上,一面小声儿地哼着歌,一面数着脚下的步子,一跳一跳地沿着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往前走。陆清晏也不说话,实际上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亦乐乎。
眼前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太傅府高大的门当和高墙之后的飞檐斗拱,在擦擦黑的天色下勾勒出浓重的轮廓,低着头数步子的崔舒钰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道:“阿晏,你今天为什么会带我出来?”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隔着帘子听见崔舒钰和潘秋波对峙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疼。他的小姑娘很厉害,用不着他出面,三言两语就能叫那个心思缜密的潘秋波失控,又是有仇必报的爽快性子,挨不着一点委屈。可陆清晏就是无端地有点心疼,崔舒钰合该被人好好的捧在手心里,合该永远在脸上挂着无忧无虑地笑容,于是他便将崔舒钰从崔舒锦和穆平秋的手上将人抢了过来,他恨不得直接将人抢回祁王府去。
“体察民情。”陆清晏只说了四个字,却在小姑娘的视线中微微红了耳朵。
然而昏暗的光线下,崔舒钰并没有发现眼前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哦。”崔舒钰本来还以为他是特意找她出来玩的,不过日理万机的祁王殿下能过带着她一起体察民情,也算是赚到了,何况人间还给她买了个灯呢。一向出门只记账不带钱的崔舒钰今天可是一个银豆子都没有,就手上有个羊脂玉的镯子能换钱,还让她换给成衣铺老板了。
所以,懂得感恩的小姑娘十分郑重严肃地抓住了陆清晏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阿晏,你今天带我出来玩儿,我很高兴。”
忽然间被捉了手指的某人微怔了一下,才低声回答道:“我也很高兴。”
就在陆清晏说话的那一瞬间,整条街上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这是为着七夕灯会由朝廷悬挂的灯笼,在这一刻却像是陆清晏雇来的托儿,将他神色温柔的脸一点一点打亮了。
崔舒钰就看着灯笼一盏一盏地从他身后亮起,陆清晏那张好看的脸也渐渐清楚,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心下只是想,若说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时刻是不能忘的,那么这一刻的情形,一定难以磨灭。
崔舒钰甚至觉得,她现在有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陆清晏成了亲,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常常出现在她眼前了,她会怎么样。
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非常非常失落吧。
陆清晏抬手摸了摸崔舒钰的额头,后者正扬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他不能明白的情绪。陆清晏伸手拉过失神的小姑娘,一面朝太傅府走着,一面嘱咐道:“你今天虽是出了气,可潘秋波一定会记得,七夕宴上你要小心。”
“咦?你记得她的名字?”崔舒钰是真的没多想,只是单纯地好奇,陆清晏对人对事一向置身事外,她敢打保票,京里各个世家的姑娘,陆清晏能把名字和人对的上号的,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剩下多半只知道是出身哪家,最多记得行几。没想到他竟记得潘秋波的名字。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说话间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太傅府,陆清晏在门口停下来,并没有打算进去,浅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阿钰的仇人,我都记得。”
没等崔舒钰反应,陆清晏又抬手将提了一路的花灯塞到了她手里,道:“别忘了这个。”可以用来睹物思人,多想起他几回。
崔舒钰条件反射似的接过了那灯,明明心里满满涨涨的都是欢喜,可却鼻子一酸,有要哭鼻子的趋势。
作为太傅府的小老虎,老哭鼻子可还行,多丢人啊!崔舒钰想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往前一窜,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