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诺尔,你不能这样下去。”紧了紧双臂让怀里的女精灵能免贴得更近,精灵王一本正劲的柔声说道:“作为永生的精灵,我们会在永恒的生命中见到太多的死亡。为了不至于因为过度伤感而死去,必须对任何死亡都保持淡泊的性情,哪怕是自己亲属。为了普通生灵的死亡而痛苦,这不是精灵应该有的情绪。米诺对你再忠心,甚至间接挽救过你的生命,它也终究是个寿命只有十年左右的凡物罢了,你不能为了它过于伤感。”
瑟兰迪尔说得没有错。精灵在永生中注定要见到无数的死亡,对死亡保持着淡泊的性情是生存的法则之一。
怀里的女精灵依然哭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只是一味摇头。瑟兰迪尔只好伸出一只手引着她看向角鹿。
“人类都被它雄伟的身躯所吸引,想当然的认为我应该深爱自己的座骑,却不知道在我漫长的永生中,要见证成百上千只角鹿死亡。如果每一只生命转瞬即逝的凡物死去,我都要伤感的话,我早就因为伤感离开中土去到曼督斯神殿了。作为精灵王,我不该为了坐骑的离开有丝毫伤感;作为精灵,你也不该为了一只宠物伤心到这种程度。”
解下了眼前的银色面罩,瑟兰迪尔小心的捧着佛诺尔布满伤痕的脸,再次提醒:“别难过了。米诺是只有十年寿命的凡物。就算米诺把你视为生命,就算米诺在你离开的七年里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害,仍然死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也不能为了一只北方而来的犬种违反精灵种族赖以永生的规则。”
瑟兰迪尔提都没提在精灵王者面前为死亡伤感是多么严重的罪则。
无论什么年代,无论是哪个精灵王国,都不允许任何生灵在王者面前流露出与死亡有关的伤感。这是因为在漫长的永生中任何一个精灵都会见到数不尽的死亡。身负整个王国的精灵王者,可以暴臊,可以敦厚,却必须对死亡保持足够的淡漠,才可以远离伤感永远守护自己的国度。任何生灵流露出死亡的伤感,都有可能影响精灵王者极力保持着的淡泊。拒绝将佛诺尔调派给齐尔扬做最高乐师时,瑟兰迪尔就用了“在王者面前流露与死亡有关的伤感”作为借口。
他以为经历过战场丧父之后,中土大陆再也没任何事可以触动自己的心弦。可看到梨花带泪的佛诺尔,精灵王的心隐隐作痛。
“我知道不该这样。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露出伤感……我实在忍不住。”把双手压在眼睛上的佛诺尔并没有如愿止住眼泪,反而觉得鼻尖的酸楚感觉越来越严重。她只好说一些其他的事,淡化脑海中‘米诺已经死亡’的信息。
“瑟兰迪尔,你知道吗?去年回家时,就是在这里见到米诺的。”重逢时的回忆终是淡化了一些伤感,让佛诺尔可以平和的讲述着一只普通犬种打动自己的瞬间。“它从藏身的枯枝下走了来,拖着覆盖着残血的伤腿嗅了好一会之后,还是不敢确定。它不让我过于靠近,我每走近一步,它都会后退一步——一定是这七年里,它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笑脸相迎,却在接近后给它造成巨大伤害生灵。这才使得米诺就连见到了我,也不敢冒冒然前来。可它从未离开这个充满危险,让它遍体麟伤的地方。即使不敢冒冒然接近,我却是它愿意冒着死亡危险等来的生灵。这样一个用整个生命的等待,回应主人长达七年遗弃行为的生灵,我实在没有办法用精灵淡泊的性情面对它的死亡。”
“那就痛痛快快哭一次吧。哭完之后不许再伤感了。”
瑟兰迪尔再次紧了紧怀抱,把胸前的女精灵揽得更紧一点,完全不介意对方的泪水可能弄湿衣袍。不过怀里的精灵挣脱了出去,蹲在地上用手抚摸着隐藏在米诺繁密的毛发之下,或圆形或方形的伤疤。
一年前与米诺重逢时,这些伤疤还是插着树枝或是铁制品伤口。佛诺尔费了很大的劲,耗时几天才把这些伤口处理完毕。
所有插入米诺身体内的异物,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与血肉粘连在了一起。每清理一个硬物,总是会带出新鲜的血液和肉质。即使米诺足够乖巧,还是在拔除最沉旧伤口中的异物时,痛得失去理智,张开嘴去咬佛诺尔的手。只不过,长满锋利牙齿的嘴刚触碰到到主人的手,啃咬的动作就变成了轻柔的舔舕。
和所有的犬种一样,即使主人要杀死自己,米诺也不会伤害主人分毫。这样的生灵,性情淡泊的精灵也会被其触动,又何况是在成长于人类王国的佛诺尔?可是再忧伤,米诺也无法活过来。
“你说,米诺会像精灵一样,死亡之后也可以去到它们种族的神殿吗?”半蹲在地上的佛诺尔扬起头来问精灵王,泪痕未干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青涩之感。惹得极力保持淡漠的瑟兰迪尔胸口一紧,也半蹲在了地上,张开双臂将女精灵和米诺环住。
“会的。米诺会被他们的神殿赐予重生。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拥有一个重生的米诺。”
然后在漫长的永生中,见证一只又一只米诺的离开?难怪每一个智者都说,死亡是伊露维塔赐予的最好礼物。
“不。我不想再见到下一个米诺的离开。也许我不应该再拥有宠物。”收敛了伤感的佛诺尔站起身来,向着太阳微微眯起了双眼。阳光很快让她脸上的泪痕消失不见,眼角眉梢间又恢复了淡泊的神态。
十天之后,按照精灵王绘制的图像制作而出的米诺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