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猛等得不耐,追问道:“后来呢,打赢了吗?”
“后来……”老者抬头望着天空,目光深邃,仿佛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之中,“后来,两个人的争斗变成了两派人的厮杀,侠客背后有一个师门,和尚也并非孤家寡人。那是一场持续了很多年的惨烈厮杀……”
老者的声音渐渐颤抖,眼中隐有浮光闪动。
“再后来呢?”
“再后来,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那个侠客。”老者惨然一笑,苍老的笑容里仿佛含有万般心酸、无穷悔恨。“他如愿斩杀了那个妖魔,履行了自己发下的誓言。为这一句誓言,两个千载传承的门派灰飞烟灭,亲者、仇者,尽皆死难,他也变得和那妖怪一样,背负了滔天杀孽。从此以后,侠客就成了孤家寡人,总是在夜里辗转难眠。”
聂猛默然不语。
当他听到故事里侠客的义举时,直想拍手叫好,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惨烈的结局。这侠客所为,究竟是错是对?
一向任侠成性的少年,第一次陷入思考,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结果非他所能预料,他没有错。”
“你以为这就是结果?”老者缓缓摇头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聂猛一凛,侧耳凝听。
“杀了那妖怪之后,侠客才知道,妖怪注定要亡于他手,他的师门也注定要因他而满门倾覆。一切都是注定。他,只不过是冥冥天地间一枚小小的棋子,以为所有的选择都出于自己的意愿,殊不知只是高高在上者的无情拨弄。”
“怎么会?”聂猛大惑不解。
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多大年纪?”
“虚岁十六。”
“十六岁的少年,能听我这老头子讲无聊的故事,着实不易。”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沉湎着无穷的感怀,“十六岁,当年他也是十六岁。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鲜衣怒马,前途无量,有师长的关怀,有朋友的友爱,还有——”他忽然住口不言。
“我很小就是个孤儿,您说得这些,我统统都没有……”老人的语气,勾起了聂猛的回忆,他的语声有几分黯然。
“会有的,都会有的。”老人呵呵笑道。
“承您吉言,”聂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急道:“您还没有告诉我故事的结局。”
“对了,故事的结局。”老者自嘲般一笑,拍了拍额头,“呵呵,人老了,脑子有点不中用。”
聂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出侠客的最终结局。
“你刚才说的很对,侠客并没有错。不仅侠客没有错,和尚也没有错。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他杀她,本来就是轮回的一部分。他每杀死她一次,就会让她进入下一次轮回,重新受尽万般苦楚,直到再次被他杀死,就这样循环往复,十世乃止。”
聂猛愣住了。
“是不是很讽刺?他倾尽所有,只为杀掉她,可这不过是她为自己造下的杀业所承受的苦难之一,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意义。她从未真正死去,世上也没人能杀得了她。”
老人叹息一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聂猛的心中,的遭遇,实在可悲可笑,自己倾尽一切,努力去做的事,结果只是别人计划中的一部分,当真是造化弄人。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是的,这就是最后的结局,”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把目光投向草席上的女人,眼中蓦然绽放澹澹神光,“今天,就是最后的结局。”
聂猛突然醒悟,一下子僵住。
“你、你就是那个侠客?”聂猛瞪大了双眼,“那她,她……”
“是的,我就是那个人,但我并非侠客,她也不是妖怪,她远比妖怪更可怕,乃是高高在上的仙佛。她当年毁掉的不是一个村庄,而是一座巍巍皇城,数十里方圆,百万生灵,她只用了一招。”
聂猛愕然。
屠灭一个村庄的妖怪,人人得而诛之,可屠灭一座城池的仙佛,该当何罪?
聂猛不知。
“听完这个故事,你还要阻拦我吗?你应该清楚,你拦不住我,也没人能拦住。因为这是我的宿命,早在我十六岁那年,不,甚至更早,我的命运便已注定,我独自一人活着,熬过漫长的岁月,等的就是今天这解脱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