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黑漆漆,哪怕再走一万年,还是黑漆漆。
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里,燃着一盏灯。
烛火如豆,映不出几点光茫,却让人觉得温暖。
因为这豆烛火,是阳间火,在地府里的阳间火。
挑灯夜行的人摇摇晃晃,好想刚喝完了八百斤陈酿。
嘴中有词,念的冰冷悠长:“黑无常君……黑君无常……无常黑君……”
如哭如泣,简直比坟地里的鬼叫还难听。
走一路,唱了一路,他似乎永远不知道累。
本来冷风瑟瑟,已经难以忍耐,再向前一步,居然阴寒更盛,几乎能将人冻僵。
有阴寒挡路,唱词的人不敢再前行,将烛灯挑高,映亮了一个俊逸的少年。
“你在鬼唱什么?”
少年的质问冰冷,能将阴寒冻碎。
“招魂曲。”挑灯的人讨好一笑,借着酒醉,演尽得意:“这是第三代白无常传给我的,别说,还真灵,这不,唱着唱着,就把小爷给唱来了。”
阴寒的看他一眼,黑无常侧目负手,不理不问,只等他说。
吐出几口酒气,将烛火燃得更明,白无常迈步转到黑无常对面,醉眼迷蒙:“我跟阎老头已经告过假了,我跟干娘也讨了盘缠了,小爷,咱们这就上路。”
他遥遥欲坠,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厌恶的退后一步,躲开他满嘴酒气,黑无常依旧冷声:“去哪?”
“北冥雪山。”几乎醉得快睁不开眼睛,手指向天,堪堪一笑:“陪小爷,去救茶摊妹子。”
“北冥雪山?”黑无常轻吸一口气:“依稀听你提过。”
“我?”将头摇的像筛子,白无常连连醉笑:“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可怕的地方,光是念一念它的名字,就让人胆寒,我怎么可能挂在嘴边?”
“在除灭圣白龙太祖后,马车旁,你亲口说过,果子酒有我看管,比藏到北冥雪山里还安全。”
果子酒,香又浓。
在东海边,曾经欢声笑语。
如今,酒尽,人空。
咽下泛起的悲苦,白无常倒吸一口冷气,吐了吐舌头,装做一副胆寒的模样:“没想到我随口一句得意,竟然能被小爷记住,以后讲话得千万注意,别一不小心得罪了小爷,被铁索抽打的滋味,光是想一想就……”
“北冥雪山在哪儿?”
不再忍受他的啰嗦,打断了他。
有些人的啰嗦是长到肉里的,扯着骨,连着筋,打也打不断。
将烛灯再次挑高,看了看小爷决绝的神色,白无常醉笑:“问过了路,小爷又要将我踢下云端吧?吃过第一次亏,是小爷手黑,要是再吃第二次亏,就是我呆傻……小爷,你猜,我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
冷风急袭,铁链作响,一条冰寒之物,缠上了白无常的脖子。
冻的脖颈青紫,立即安静,酒也醒了一半。
以武取胜,虽然不是最智慧的办法,但至少是最有效的办法。
吓得打翻了烛灯,只能连连求饶:“小爷,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小爷北冥雪山在哪,因为我也不知道。”
魉情化星的余痛未去,还要听尽他的聒噪。
顿时手泛青筋,铁链锁紧:“既然你不知,我留你何用?”
“有用,有用,有用!”连叫三声后,咳嗽不断,用手扯着项上的铁链,将话讲明:“虽然我不知道北冥雪山在哪,但我认识一个人,他一定知道北冥雪山在哪,我可以带小爷去找他。”
“谁?”
脸已青紫,气短的说不出话来,用手指不断的指着铁索,满目苦楚。
铁链收回,白无常长出一口气,双手扶膝,喘的像狗,斜目看黑无常,摇了摇头:“要是勒死了我,茶摊妹子就彻底没救了。”
冷笑一声,铁链再响。
一个后滚翻躲过,白无常不再乱讲:“小爷,我们立即去找这个人,但在找之前,小爷必须带上两件东西。”
“铁索与哭丧棒?”
“不是,不是。”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雪,眨眼一笑:“是茶摊妹子曾经送给小爷包梅子的兰帕,还有她为小爷绣了半朵茶花的钱囊。”
见黑无常剑眉紧锁,白无常又得意的一笑,摇头晃脑:“女人的心思,你不懂,我懂。”
重回人间看沧桑,深秋落叶徒悲凉。
酷暑已经退去,黄叶成泥,秋风似刀,刮的大地一片萧索,满目离愁。
村口有一盘破旧的弃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磨辕已化做腐木,石盘已看不清纹路。
石盘上坐着一个老人,他似乎比这盘弃磨的年纪还要大,风一吹,能带走数十根乱发长须,也吹的他浑身掉渣。
老人的脸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污泥遮住了皱纹,只露出一双混浊的老目。
身上的袍子早已看不出本色,补丁压补丁,也不知道缝了多少块布丁,袍子厚的像绵袄。
也幸亏袍子厚一些,否则,早就被秋风摘去了。
因为老人瘦的像一根竹竿,与其说袍子是穿在他身上,还不如说是挂在他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邋遢的老头儿,身前却围了一堆孩子。
老人在讲故事,孩子们各自嬉闹,似乎他所讲的故事完全没有趣,但孩子们却不愿意离去。
虽然叽叽喳喳一片吵杂,老人还是将故事讲的津津有味儿。
忍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终于讲完了故事。
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