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很神秘。
尽管他自报了家门,讲清了二十年前的恩怨情仇,他依然很神秘。
他被人点了肩井穴,被人挟持,仍然面色自若,因为他说他有朋友。
柳春佳与梅小燕不是他的朋友。
三个江湖老人不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仰头高呼一声朋友。
雨夜银花仍然死死扣着他的心口,以他的江湖阅历,怎么会中了白衣人声东击西的雕虫小计?
然而,他错了。
这不是白衣人的声东击西,是白衣人真的有朋友。
喊声落定时,茅棚里卷起了暴风雪。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而已,雪雾遮迷了双眼,狂风肆虐了这一方小小天地。
此时,这里,由仲秋变作隆冬,好似一步跨入冰川。
天相大变,必有险情。
梅小燕快剑如雾,舞出一片绚烂,将自己与柳春佳护在其中。
雪雾渐渐清明,厉风不再呼啸。
双目凝视时,不见了三位江湖老人。
白衣人轻轻摇扇,驱赶寒气,拿捏出一副自得的模样。
他身边婷婷立着一个女子,纤手空空,素色罗裙,眉宇间的冷傲之美,如妖如仙。
辛辛苦苦寻到的仇家,就这么莫名逃脱了?
还敢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梅小燕怒喝一声,以剑引路,逼向白衣人。
白衣人未动,他身边的女子轻轻挥袖。
流风宛转于袖底,明明可以刺到白衣人的快剑,却莫名偏移了一点点。
寸许间,剑光与白衣人擦肩而过。
女子莲步曼妙,袅袅的瞬时,已经落到了柳春佳身边。
她轻轻挽住柳春佳的手,看似是女儿之间的亲热,却已拿住了春佳的细腕。
快剑回转,直追女子的咽喉。
这一招,意不在取命,只为逼退了她,别伤了柳春佳。
女子退了,带着柳春佳一起退了。
眨眼的瞬间,她跃到了白衣人的身后,依然挽着柳春佳,像一对亲密的姐妹。
梅小燕唯有苦叹,不想我寒暑十几载,以为只凭手中快剑,足够取下仇家的项上人头,却不想这女子半招未尽,已经至我于绝境。
柳春佳面色哀苦,哀得不是自己被人挟持,苦得是见到师兄的眼底划过落寞。
利势落于人手,梅小燕不敢再进招,唯有听足白衣人的几声笑谈:“梅小燕,我已手刃了杀父仇人,你还不肯相信我才是闹世乞儿的亲生子吗?”
“你先放了我师妹!”
这句话,其实说了也无用,挟持来的人质,谁会轻易就放?
但那女子偏偏就松开了手,任柳春佳跑回梅小燕的身边。
白衣人的功夫高低还未可知,但与他同道的女子若要取了师兄妹的性命,只在翻掌之间而已。
可他们丝毫没有进犯的意思,难道真的没有恶意?
梅小燕将柳春佳护在身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梅小燕。”白衣人仍然一副自得,扬起眉毛:“待我除掉剩下的三个仇人后,我自会与你去寻闹世乞儿对质,看看究竟谁才是她的亲生子。”
他说得自信满满,丝毫不惧与人对质,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梅小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持剑的手已经软了。
柳春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轻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的无言。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自记事起,梅小燕就活在仇恨里,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报仇。
此刻,无人能懂梅小燕心里的痛苦。
也许,仇人不是他的仇人,娘亲也不是他的娘亲。
他的人生是不是一场错误?
或者,是别人眼里的一场笑话。
梅小燕的神情已经恍惚,气息不能把握,酒气上涌时,不但耳朵红了,眼睛也红了。
柳春佳不能再忍受梅小燕在苦楚里挣扎,她婷步轻移,将梅小燕护在了身后。
直视白衣人的眼睛,柳春佳婷婷有声:“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想算计我们什么,你说的话,我们都不会信。”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白衣人轻轻一笑:“不过,我倒是有兴趣知道,小姐为什么不信我?”
“因为你的话里有破绽。”
柳春佳没有半点武功,为了梅小燕,她却敢一步一步逼近白衣人:“你说你手刃了刚刚那三个人,他们的尸首哪去了?”
“江湖有绝技,名为仙骨飞雪。”白衣人答得安然,面色不改:“他们三人就是死在这招绝技下,尸首已经化作飞雪。否则,小姐以为刚才那阵风雪是哪里来的?”
仙骨飞雪,好美丽的名字,好残忍的手段。
柳春佳不懂江湖技艺,没听仙骨飞雪,她转回头望向梅小燕时,白衣人又笑着补了一句:“能被称为绝技的招术,本来就鲜为人知,今日不妨让你们见识、见识。”
夸耀过后,他对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舞袖,拂过赌桌。
上好的红木桌子立即化作飞雪,纷纷扬扬,为这间茅棚添了一抹美景。
这不是武功,这简直是仙术。
柳春佳本来不信真有化尸为雪这种事情,可她不得不信,因为她亲眼见到了飞雪。
梅小燕持剑的手已经更软,他知道这十数年的寒暑之功,与这女子的招式相比,简直连笑话都算不上。
隐隐咽下心里的惊诧,柳春佳仍然不服气,轻问白衣人:“你刚才说我师父是闹世乞儿,是曾经成名的江湖女侠,对不对?”
白衣人点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