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渐去,暴雨依然。
焉知喊着秋美的名字,指尖被残木割碎,双手布满鲜血,已经颤抖,可他仍然不离不弃。
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个疯子。
坚韧不拔的疯子,痴情的疯子。
有他为秋美如此卖命,谁还管什么天灾人祸?
师兄们抢上前来,一同在废墟里寻找秋美。
被雨泥染脏的红幔,扯成一丝一条,本以为在红幔之下,能见到秋美的身影,却一切是空。
刚才还在戏台上活生生的樊梨花,怎么会不见了呢?
在雨水里,焉知只找到了秋美青丝间的一朵珠花儿。
将珠花儿紧紧地攥在手里,梅潇焉嘴中喃喃:“白无常,白无常,我该去哪儿找白无常?”
说完这几句话,梅潇焉纵身跃进雨中,堪堪离去了。
班主与众师兄们在侧,都听清了梅潇焉的自语。
好好的一个画师,居然真的疯了。
万人瞩目下,天下第一名伶万秋露,凭空消失了。
人们说,是他胡乱演了太多的英雄美人,所以惹了天怒人怨,遭到了天谴,被雷给劈成烟了。
也有人们说,万秋露本来就是上天赐给人间的仙子,演绎过人间绝色后,他的天命已经完成,再次成仙了。
不管这些说法是不是真的,有一件事总是真的,万秋露真的不在人间了。
班主与师兄们一直不相信秋美死了,他们发了疯的四处去找,不管找多久,也要把秋美找到。
直到有一天深夜,班主独自喝醉了愁酒,坐在墙角,潸然泪下。
“秋美,你师父走的早,你九岁就跟我在一起,如今你不见了,他日黄泉之下,你师父如果找我要徒弟,我该对他怎么说?”
七尺高的汉子,被地痞流氓打的时候没哭过,被权贵富人欺辱的时候,没有哭过。
夜醉之下,想起秋美的点点滴滴,竟然哭得像个孩子那样无助。
半梦半醉之间,有人在替他轻拭眼泪。
强睁醉眼,见到秋美跪在自己面前。
“秋美!”班主死死攥住秋美的手,像攥住自己的命,死也不肯撒开。
“我是死了吗?我们又在阴间相会了吗?”班主老泪纵横,哭得真切:“秋美你放心,阴间的大鬼小鬼如果敢欺负你,有我给你挡着!”
秋美收起为他拭泪的手,几度哽咽后,不得不说:“班主,秋美特意来向您老人家告别。”
“你要去哪儿?”班主爬起来,抓住秋美的双肩。
“秋美要离开人间了,不能再侍候您老人家了。”
离别在即,秋美的珠泪晶莹:“班主对秋美的养育之恩,秋美只有来世再报了。”
秋美狠狠的磕着头,痛泣。
班主不忍见秋美流泪,用粗糙的大手为他擦去,嘴里关怀有声:“秋美,无论我们惹了谁,我们都可以用钱消灾,这些年攒的钱,我们都可以拿出来。”
“班主,不是……”
“如果钱也消不了灾,必须得有人死,那就让我来替你!”
班主说的情真意切,再惹秋美眼泪决堤。
“我决定随他而去了。”
秋美忍着心痛,终于说出自己心底的决定。
站在秋美身后的人,上前一步,对班主说:“等您老了或者厌倦了江湖漂泊,我和秋美必来寻您,给您养老,报答您对秋美的养育之恩。”
抬眼看着说话的人,竟是已经疯了的梅画师。
他站在秋美身后,一个倾国倾城,一个明朗英俊。
难道,秋美与他?
仔细看看秋美的脸,满是泪痕,却眼神安宁。
漂泊江湖许多年,从未在秋美的脸上看到过幸福。
此时却有。
无论如何,梅画师有钱有势,秋美与他在一起,从此不会再吃人间苦。
班主的心中突然豁达,只是,从今天后,再也见不到秋美,徒有万般不舍。
班主忍着醉酒,强强站起身来,咬牙问向梅画师:“你能一辈子对我家秋美好吗?”
“如果我对秋美,敢有半点亏欠,便让我遭天打雷劈。”
梅潇焉说的如此坚定,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承诺。
“好,好,好。”班主似乎被人抽去了魂魄,瞬间跌坐在地上。
秋美来扶,他抱住秋美,双拳轻轻捶打着秋美的背,哭的撕心裂肺:“秋美,我的肉啊,我的儿。”
离别之时,星月暗淡,似乎也为这父子之情动容。
相拥而泣了一会儿,班主抹干眼泪,声音轻轻:“去吧,去吧,你们好好的,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一辈子,一辈子……”
眼泪又要涌出时,班主决然的推开秋美,大步流星而去。
秋美跪在原地,望着班主的背影,哭泣不已。
焉知轻轻扶起秋美,在他耳畔细语:“你放心,我一定时刻打听班主的去向,只要江湖有难,我们就会施出援手,必不负班主对你的恩情。”
秋敏轻轻拭泪,点头。
既然决定相守相知,就应该信他。
陪着秋美,望向班主离去的方向,再呆立了一会儿。
秋美与焉知,徒步星月下,去追寻一个能让他们不离不弃的地方。
醉人已去,两人也离,此地只有月光,还有静寂。
静寂深处,听到一个女子怜音:“我一直觉得秋美是个女人。”
“何以见得?”有人接话,正是酒不离手的白无常。
“如果你们把秋美当作男人,只能说,她女扮男装的功夫确实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