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到底心情如何暂且放在一边。
且说贾探春言出必践,到了午后,逼着待书翠墨赵嬷嬷给自己洗了个澡——她才不会说这个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呢——到了晚间,果然扶了待书,慢慢地去了正房给贾母请安。
所谓晨昏定省,真正的顺序,乃是晨省昏定,说的是为人子女晚辈,应该早晚去给长辈请安,晨起请醒,昏时请定。清宫戏里,晚上临告辞的时候,品级低的人们或者是晚辈,会对上位者恭敬说一句:“请安置。”就是昏定的意思:我撤了您睡吧。
所以贾探春才对自己的仆下们说,你们不让去晨省,总该让我去昏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天都不露面吧?
谁知道贾母听说之后,心情极好,还特意令人做了碧粳粥和各样小菜,专等探春过来,一样样亲手指与她吃:“怕你伤后嘴里寡淡。但是那些荤腥委实沾不得,怕于你伤口愈合不利。吃这个,你太太亲自令人给你做的。”
贾探春红了脸,先跟王夫人诚恳地道了谢,接着去哄贾母:“孙女儿原是怕老太太惦记,所以给老太太和太太瞧瞧孙女儿已经好了的样子。谁知这一来,反成了孙女是来老太太这里搜刮好吃的来了!还让大娘也跟着担心看笑话!”说着,又给旁边笑着吃茶的邢夫人屈膝行礼。
果然是大家闺秀的样子,细致周到,也不会落了谁,也不会唐突了谁。
贾母笑脸绽开,十分喜悦,且先推了一把身边的王熙凤,笑道:“这个倒不怕。刚才我做主,你太太把你凤姐姐从你大娘那里借了过来,帮着照管你们。她是个嘴最馋的,咱们祖孙以后就跟着她吃香喝辣啦!”
王夫人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
贾探春先看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邢夫人一眼,方对着满面藏不住得意的王熙凤笑道:“凤姐姐一向能干,如今可要能者多劳了。只是劳碌了大娘,真是怪我淘气,这样给大人们添麻烦。”
是啊,你们当我傻子么?早就想这么干,一直没有借口。这会儿拿我当理由,把王熙凤要了过来做苦工。这样邢夫人埋怨时,肯定第一个冲着我来啊!这个锅,我可不背!
果然,贾母听她这样挑明了说,反倒笑着否定:“你这才多大的事情?休得多想。你太太这一二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原该找个人帮帮她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停了下来,叹气。
王夫人一生的心血都在她的三个孩子身上。
元春被她教导得贤孝才德,选进了宫当女史,就不必说了。
两个儿子,长子贾珠自从一落胎胞,就被王夫人管教到了牙齿,自幼读书,十四岁进学,然后娶妻生子。谁知刚刚二十岁便一病归西。
幼子宝玉是个天王老子的脾性,贾母溺爱,贾政不管,王夫人的头发一夜白一根,无论如何也掰不过来。
有出息的长子死了,已经成了纨绔的幼子没辙,进宫都四年了的女儿音讯皆无,几下里夹攻,王夫人这身子能好才有了鬼!
王熙凤见王夫人的眼里瞬间就带了泪,连忙笑着岔开话题:“这三妹妹可真是老祖宗的亲孙女,她一来老祖宗就笑成了一朵花儿,待一说到我了,立马开始叹气。老祖宗,您这是让我来做工的,如何不也给我点儿甜头尝尝?”
贾母哈哈大笑,搂着探春,脸却朝着她骂道:“猴儿!把你伶俐的!还敢跟我讨赏?你先帮着你姑妈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了,不然的话,你看我赏你个棒大槌!”
众人只得跟着笑。
探春却瞧着凤姐和王夫人的脸色并不算好看,忙笑着问:“这样时候,二哥哥从来一天不落,怎么今日没见着他?”
王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含笑道:“你二哥哥和东府里你珍大嫂子今晚去了镇国侯家赴席,只怕来家早不了。”
贾母便笑着推了探春起身,与贾迎春、贾惜春一起吃了饭。
邢、王、凤三人服侍了贾母吃过饭,又亲热地嘱咐了贾探春几句,各自散去。
这边贾迎春这才上来开口问候贾探春:“三妹妹头上还疼么?”
贾惜春忙跟了上来,因年幼,话都说不得十分清爽,只顾仰头看探春的额角,拉了奶娘张氏道:“给姐姐吹吹。”
贾探春一把抱住贾惜春,先谢过了张嬷嬷——只因贾惜春乃是宁国府现在掌家人贾珍的胞妹,这张嬷嬷乃是宁国府也就是俗谓的东府的人,礼数上自然是先谢了外人,再跟自己人说话——方正色跟贾迎春道:“多谢二姐姐,我已经好了很多。我听说二姐姐竟带着四妹妹抄了一整天的经替我祈福,我实实地担当不起。明日可万万不能了,不然,不是祈福,竟是折我的福呢!”
贾迎春和贾惜春不过是拿着纸笔画了几个字而已,听得贾探春如此说,心中竟愧疚起来,对着贾探春更加亲热地关切起来。
贾母看着她们姐妹三个这样和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贴身大丫鬟鸳鸯的手道:“瞧瞧,像不像一母同胞的姊妹三个?”
一向温柔稳重、体贴细心的鸳鸯抿着嘴笑:“跟着老太太学的都是好的。不枉了老太太您煞费苦心地都揽了身边来操劳。”
上了岁数的人,自然是喜欢隔辈的小人儿们在身边绕膝承欢。但这三个姑娘五岁到九岁,哪里就会哄她开心了?竟全都不如孙媳妇王熙凤和身边的丫鬟鸳鸯。
只是长子贾赦酒色之徒,长媳邢夫人那样悭吝,一个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