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因为这一日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被安顿在长缨宫中的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北燕不像南边的吴朝,男女大防远远没有那么严格,越千秋尚且能撞见刚叛逃到这里没多久的徐厚聪和宫中后妃偷情,所以他们这一大堆大男人也能大摇大摆住在这深宫。
只不过,从越大老爷被送回这儿开始,之前在此做事的那些北燕杂役侍者就已经全都被调离得一个不剩,越千秋被徐厚聪送回来后,外间守备比之前何止森严一倍。如今想也知道,这深夜之际,外头会有多少禁军兵马正在巡行——既防止外人潜入,也防止里头的人潜出。
而越千秋如今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泡在深深的浴桶里,哪怕水已经早就凉透了,他依旧懒得起来。白天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亢奋得让自己都觉得吃惊,可如今回过头来,再回忆那种劈裂人肢体,血花四溅的感觉,他却觉得浑身无力。
虽说小猴子自告奋勇要来帮他搓洗,可他哪敢让人看到自己赤身luǒ_tǐ。不说别的,背上那块要命的玩意极其了不得,这也是他怎么都不肯在外沐浴更衣再回长缨宫的最大原因。
只不过,在泡进浴桶之前他那长长的头发已经事先打水洗了几遍,可他身上这杀人之后浸染上的无数血渍,却真不是一桶水能洗干净的。哪怕他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还是不得不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打算胡乱擦擦就出去把浴桶里的水倒了,再换水来重新洗过。
然而,他才一只脚刚刚踏出浴桶,就猛地听到大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千秋,好了没有?你这是洗澡呢,还是睡觉呢?”
越千秋顿时慌乱了起来,唯一的庆幸就是自己下了门闩反锁了房门,慌忙叫道:“师父你先去睡吧,我还得再换一次水,否则这厚厚的血腥味洗不干净……”
“就知道你这一桶水别想洗干净!快开门,我特意让人给你烧了热水,小猴子和******甄容都替你把需要的凉水提到门口了!”
哪想到严诩竟然想得这么周到,越千秋忍不住一阵头痛,只能干脆耍赖道:“我还没出来呢,师父你们把水放在门口就行了,我一会儿出来自己提!这么晚了,大家都为了我忙活等候了一整天,都赶紧去睡吧。”
话说完,他听到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紧跟着就传来了严诩赶人的声音,小猴子不情不愿离开的声音,还有几个明显不同的杂乱脚步声。
竖起耳朵倾听的他等到确认外间几乎没什么声响了,满以为总算是大致解决了这个问题,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听到两扇门咔咔响了一声。
呆若木鸡的他抬头看向大门,等看到门闩竟然是在微微挪动,吓了一跳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就这么湿淋淋赤条条地从浴桶中爬了出来,扑到大门后头一把按住了门闩。可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严诩一声不满的冷哼。
“干什么?连我都不许进?千秋,你不是明明身上有伤却瞒着我这个师父吧?”
感觉到门闩上传来了一阵阵撞击的劲力,越千秋暗自叫苦,一面死死按着,一面祈祷这宫里的东西能结实一些,千万不要豆腐渣。可与此同时,他还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对严诩解释道:“师父,真没有,这么晚了,你赶紧去睡吧……”
“我数一二三,你要是再敢搪塞,别怪我直接震破大门进来。你知道我的,说到做到。”
对于严诩的脾气,天底下就算越小四和苏十柒,也不至于比越千秋这个朝夕相处的徒弟更了解,因此他第一时间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的同时,立刻疾掠到一旁的衣架子上,随手拿起那条宽大的软巾,把身上缠裹了一个结结实实。
等他转过身时,就只见门闩飞快地被什么东西挪动着,等到最终掉到一边,他看到大门被人一把推开,而严诩手中恰是拿着一把薄薄的单刃刀,他不禁眼皮子直跳。而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严诩随手把刀一扔,继而就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身上那条软巾的一角。
越千秋简直吓得魂都没了,他慌忙死命拽住肩头两角,奈何就和之前甄容身上那件外套禁不住撕扯似的,这会儿他身上那条软巾也同样抗衡不了他和严诩两个人的大力。只听嘶啦一声,偌大一条软巾就断裂了开来,一时间,他惊叫一声就转身打算往浴桶逃。
“跑什么跑,你小子从前练完武脱了衣服在我那一桶井水浇下去的时候,又不是没让我看到过,现在和我来这套!别动,让我看看到底伤哪了,这么心虚!”
越千秋顿时愣住了,紧跟着,他的眼神就闪烁了起来。
确实,小时候那是落霞专给他洗澡,后来他大了点,穿越者的自尊心作怪,就再也不让别人干这活了。可等到师从严诩,一天到头练武几次汗湿重衣,哪里耐烦没事就要热水洗澡,动不动就是兜头一桶凉水浇下去,在玄刀堂也是这样,反正几乎都是大男人,也不怕别人看。
难道是他背上那块东西就像爷爷说的,不像甄容的那么大,只有一丁点,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越千秋正这么想,已经被严诩提溜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等他回过神来,看到严诩那如释重负松开手的表情,他突然心中一动,极力用若无其事的语调开口问道:“师父,说了没受伤吧?我真的没骗你。”
“没受伤还这么鬼鬼祟祟的……都是和你爹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