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至今还记得,当初越千秋带自己去鹤鸣轩见越老太爷的时候,这位老人笑着伸出来搀扶自己的那双手,还有他对自己说,愿意留着她当孙女看待,让她叫他爷爷的那番话。
尽管她后来渐渐知道,越老太爷并不是如同面上表现出来的,慈和宽厚如同自家爷爷一样的老人,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可那种敬仰早已深深植入了心底。因为,也许越老太爷哪怕有这样那样的算计,他却帮助她完成了死去亲人最大的心愿。
而此时此刻,越老太爷循序渐进对十二公主说出来的那番话,更是让她这个旁观者都不得不动容。
如果是换成一般的爷爷,有外国公主千里迢迢追了过来,半路上又曾经顺手接应过,那么,暗示自家孙子生米煮成熟饭,一面死死拽住这一个外国公主,在北燕谋取相应的利益,等用完了再扔,说不定还要再大义凛然地表明本国立场,再攀附另外一门好亲事,这才是获取最大利益的完美途径。
有谁会越老太爷一样,把私奔的后果,把抛家弃国的危害,全都对人剖析得那么清楚?
甚至不惜拿她这个局外人作为对照的例子!
因此,当周霁月看到十二公主抬起头来,刚刚分明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竟是闪动着期冀和希望的光芒,她就知道,越老太爷这番话终究没有白费,至少,这位北燕公主应当是听进去了。可与此同时,她不禁生出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如果十二公主真的醒悟了过来,慧剑斩情丝,就这么回了北燕,将来会不会把这段屈辱的经历当成奋发向上的动力?那时候,岂不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就在周霁月心乱如麻的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屋顶上仿佛有一丝细微动静,不禁大为警惕。然而,她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发现其他反应,不禁暂时将这狐疑按下。毕竟,丢下越老太爷这个一定要好好保护的人,却去追查屋顶上可能存在的偷听者,无疑舍本逐末。
越老太爷虽说没有周霁月那样好的耳力,可他却从来都是一个细致入微的观察者。因此,周霁月那神情变化,他第一时间看在眼中,但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似笑非笑地对十二公主说:“越国公主如果听进去了我那些话,那就最好,如果实在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老头子我好歹也是个忙人,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小姑娘谈心……”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十二公主猛地抱住了他的膝盖,随即竟是伏在他大腿上抽泣了起来。他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孙女固然有,可诺诺并不是说哭就哭的性子,所以被人抱大腿哭一场,这还是平生稀罕的事。更何况,哭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父皇没有,母妃也没有,只有爷爷你肯对我无亲无故的我说这么掏心掏肺的话!就和千秋一样,从来都没有人像他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更没有人像他这样实实在在地教训我!可我真的从没想过自己能做过什么,而且,我怎么回去?”
十二公主抬起头来,使劲擦了擦眼泪,这才一字一句地说:“是大姐帮着我出来的,就和千秋说得一样,她必定是因为我当初诳了她和晋王舅舅见面,害得晋王舅舅当众拆穿她不不是先头皇后娘娘亲生,所以恨我入骨。现在我不在上京,她肯定在我头上栽赃了无数罪名,我要是在这时候回去,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
“当初千秋告诉三皇子,大公主被萧敬先揭破不是先皇后亲生,而且萧敬先自己也叛逃到了南吴,那位一向如同面团团的三皇子是什么反应?他纵声狂笑,而后就一反常态,直接亲手杀了牙朱。三皇子这次出使大吴,很明显是被人当成弃子,而且连副使楼英长都跑了,论境遇,他惨过你千百倍,他都有殊死一搏的勇气,你在北燕还有母亲和娘家人,你怕什么?”
越老太爷说到这,见十二公主登时挺直了脊背,那素来只有娇纵任性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了几分少见的郑重,他才轻轻用手在她的肩膀上一压。
“刚从北燕得到的消息,你娘没有被废,更没有被打入冷宫。兰陵郡王萧长珙亲自为你说话,他说必定是越千秋那个臭小子蛊惑挑唆你和他私奔,但你很聪明,此行南朝也许能将计就计。就算不能,那也是你年少无知,北燕应该派人来接你,而不是任由金枝玉叶被一个身世不明的小子羞辱。嗯,大体就这样,千秋因为你,被他骂得很惨。”
“长珙哥哥……”
十二公主顿时呆若木鸡,原本就通红的双颊更是如同火烧一般。那时候萧敬先带着越千秋过来见她时,越千秋随手把她打得溃不成军,又狠狠骂了她一顿,于是她渐渐地把从前对萧长珙的满腔情思全都转移到了越千秋身上。
如今听到萧长珙替她说话,她简直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可那不知不觉的长珙哥哥四字呢喃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毕竟,她当初追在萧长珙屁股后头跑,在北燕是人尽皆知的事,最要命的是越千秋也对此了若指掌,如今越老太爷亲耳听到她叫出这四个字,按照南朝人那保守的性格,岂不是要觉得她水性杨花?
“爷爷,我……”
越老太爷是什么人,十二公主那变幻不定的表情,放在他眼里那简直就是等同于明明白白告诉他对方想说什么。
他嘿然一笑,这才泰然自若地说:“兰陵郡王能够容得下甄容,到底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