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陵北上到当城寨,然后从雁头寨西行到霸州,前一段路是通衢大道,自然走起来还算平稳快捷,重新坐回马车的小胖子已经习惯了最初简直被颠散了骨头架子的那种颠簸,反而不再喜欢策马在外走动,毕竟,如此还能在马车上跟着萧敬先学点东西分散注意力。
只不过,上来车厢里陪他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庆丰年,这一位的沉默寡言却让他很不习惯,而且,因为马车和挽马都是玄龙司“特供”,大多数时候都是越千秋和庆丰年兼职赶车。
而小猴子作为斥候,经常需要奔前走后打探消息和路途,周霁月又要留在外头应付各种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所以他这个外甥只能和萧敬先这个少东家呆在一块儿。
当然,小胖子自己告诉自己,之前乔装打扮后他吃的那些苦头不要紧,他不会因此记仇。可他现在想通了,之前哪怕没有他对越千秋提出快点赶路的要求,严诩也会那么办,自己是被表哥连同越千秋一块给耍了一通,那就后果很严重了。
就算他不能计较被父皇给耍了,可越千秋至少要代表严诩给他一个交待才行!
小胖子固然闹别扭似的,能不和越千秋说话就尽量不开口,越千秋却仿佛没事人似的,行路的时候自顾自和周霁月小猴子一块应付外头的状况,投宿的时候就自顾自睡觉,久而久之他就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异常憋屈恼火。
偏偏越千秋还常常到马车旁边找与小胖子同车的萧敬先说话,什么严诩被人揪着弹劾,什么那被打乱分派的一队队人马被某些地方官府拦下拦下殷勤提供食宿,什么便装上路的刘方圆和戴展宁等人被认出来,有人在其中寻找他,什么越大老爷被某些书院的士子围堵……
小胖子最初还要强忍着才不插嘴,免得被越千秋认为是他没脾气,好欺负,只是个摆设太子,再说也不想称赞严诩代表父皇这样耍弄他一番把他交给越千秋他们单独行动就是正确的。可随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听多,他那死犟也就变成习惯,而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结了。
不是他真的历练出了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纯粹是因为……他已经麻木了。在发现自己这个太子对于太多官员来说就是一尊用来阿谀奉承的神像木偶之后,他现在只希望越千秋能给他一个体面下台的台阶。
赶路的行人有多辛苦,他亲身经历过一遍;天下的不平事有多少,他亲眼见证了一回;再好的风景,再真实的世情,看得多了也会觉得厌烦;甚至他也曾经生出过自己还不如就呆在宫里眼不见为净的念头,可到底还是很快就强行扭转了那点因为吃苦而生出的焦躁。
然而,等到拐上雁头寨到霸州的那条小路,小胖子这才发觉,之前骑马也好,坐车也好,那些看到的景致和风土人情都是走马观花。这一程并没有崎岖的道路,也没有遇到不长眼睛的人挑衅留难,可他却比之前被人耍弄时更加狐疑,隐隐甚至有些恼火。
因为他发现了比之前那些大道上更多的行商,甚至还有背着背篓步行,又或者骑驴或者骑骡子的单个行脚商。这是一条行军道,从前是用于向霸州输送军粮以及各种物资的,可现在乍一眼看去,竟然全都是做生意的,小胖子如何不奇怪?
而从近些日子了解到的情况,他想到的只有两个字。走私。
越千秋不在车里,小胖子也不想拉下面子去请教,就干脆追问萧敬先,怎么会有这么多商人模样的家伙往霸州跑,谁知道得到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摇头。
“你这却问错了人,我可是一直都在金陵城老实呆着,这北疆的事情我怎么清楚?”
庆丰年见那位太子殿下虽说满脸不信,可转而就看向了自己,只能苦笑着低声解释道:“我对霸州附近也是基本不熟,毕竟,我从前就是在西北一个小地方长大的,顶了天就是跟着九公子走过一趟北燕。太子殿下如果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想还是问问越九公子来得好。”
绕来绕去,话题竟然又绕到了越千秋那儿,小胖子顿时大为不忿。然而,想想这一僵持下来已经都快到霸州了,自己是太子,应该有度量,他最终还是决定放下那点小小的私人恩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挪动座位到了车门前,伸出手指敲了敲车门。
下一刻,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越千秋的声音:“干嘛?”
小胖子强忍着心头不快,瓮声瓮气地问道:“路上怎么这么多往霸州去的商人?”
“呵。”赶车的越千秋笑了一声,听到一壁之隔的后方那呼吸声骤然粗重了起来,显然下一刻小胖子就要炸了,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很简单,因为靠北燕那边的边镇从来没有任何一刻那么危险过,上京一乱,难免有无数人生出勃勃野心,想要积蓄实力,问鼎江山。”
他停顿了一下,给小胖子多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这才继续说道:“你相信不相信,太子殿下劳军的行程绝对是一开始就泄露出去了,这会儿霸州刘将军的案头,绝对是堆积了一大堆来自北燕那边的公函私函各种密函,然后是捧着真金白银希望扩大榷场规模囤积物资。”
越千秋这说话的声音很不小,不但车厢里的小胖子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正拉着一匹驮着极重行李的瘦马,一副匆忙赶路相的跑单帮商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人竟是自来熟地靠了过来。
“这位小哥倒是心如明镜啊!说得没错,听说北燕南疆好几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