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益处,这就是燕北对天下大乱后刘氏皇室与朝廷存在的唯一评价。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加上这天下所有起兵的诸侯……如果没有他们燕氏早就让天下重归太平了。不过回还赵国路上的燕北在整齐的军列中打着马缓缓摇晃,对于这个想法又发出嗤之以鼻的嘲笑。
只有一个诸侯时,是益处。但如果有很多诸侯,便毫无益处。而如果天下没有诸侯,没有诸侯天下又怎么会混乱呢?
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便不需要再去想这些没用的事。
他回家了!
心心念念的赵国都城邯郸,出生在苦寒辽东的穷小子终于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一片土地,人们将这里称作燕氏赵国,每每想到此事都令他的心火热无比——这片土地也应倍感荣耀。
他不再依靠土地、血脉那些虚无缥缈于现世毫无关联的东西来带给自己自尊与骄傲。燕北不需要源泉,他就是自己的源泉,也是旁人的源泉。
长达半年的筹备、接近一年的战争,当赵王宫厚重宫门再次为他开启。燕北只觉心中轻松无比,快步穿过宽敞的复道,开怀拉拢甄姜、甄道入怀,仰头笑着,道:“燕某的小崽子呢?”
“读书呢,桓儿习了半日弓马,能用三斗弓十步发十中六了。”甄姜说起儿子的进步喜意便涌上好看的眉梢,对燕北道:“大王喜读史,妾便让宫中书吏带着桓儿读史……快去看看吧,你回来他一定高兴!”
“读史,宫中哪个书吏带着他读?”
燕北听到燕桓在读史时并不为长子的好学而高兴,反而皱起眉头。这年头的书册多记载杂乱,哪怕有熹平石刻作为今古文学官方校对,但史书对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复杂了,如此一来老师便变得极为重要。因为哪怕只是书籍所载的一段话,哪怕其中仅仅一个字理解不对,那整篇文章的大意便会变得极为不同。
若是经义那些微言大义也就罢了,史书中近乎冰冷地记载事宜、客观地记载名人,史家笔锋皆不叙善恶,这对有足够见识阅历的成人而言自是好事,可对燕桓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很容易为还不明白什么事善恶是非的燕桓竖立出并不那么合适的追求形象来。
史书所载之人总有人前人令人感到可望而不可及,那些名臣贤相、开国雄主,但他们的是非观未必都是好的。万一赵国世子看了胡亥搞政变杀大臣觉得这个很不错可怎么办?
那还不如让儿子学老子呢!
反正他阿翁早就被陈长文那痴儿写进书里了……可燕北没想过呀,把马匪当作榜样又真的合适吗?
燕北的阿翁没给他学会怎么当个好儿子的机会,早早就撒手人寰,所以他并不知道什么才是个好儿子;可同样做阿翁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同样没有经验,就像学习如何做好儿子一样没有参照,一样的糊涂蛋。
其实在这样年纪做阿翁,多半都是一头雾水的吧?他握了十几年的刀、骑了十几年的马,要他上阵搏杀是当仁不让,领兵打仗是他的本行,也样样精通;可如何做个好父亲、如何去教育下一代?
他不会。
他和兄长教出一个好弟弟,可道理都是兄长给弟弟讲,他真正做的也不过是把弟弟丢到县学去送饭自己选择更辛苦地谋生;至于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他只是把弟弟放在一个又一个越来越高的位置上,至于能不能做好都无所谓,只要他说做得好,那便做得好了。
可教育儿子是不一样的,可他不知道,他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在最短的时间、最容易的方法灌输给燕桓。让他成为一个……一个他曾经想要做却没能做成的人。
天生的帝王!
走至东复道,甄姜打消他的疑虑道:“伴读的是应仲瑗之侄应玚,将军府皆言其才学极好,田元皓等对他多有推崇。”
应玚的名字燕北只是有所耳闻,知道自己幕府下有这么一号人,还都是因为他的叔父应劭过去是赵相,还写出过《汉官仪》那样的仪令而已。不过对于田丰他还是信得过的,因而听到甄姜这样说也就压下心头疑虑。
说着,便已经能透过敞开的宫门望见宫殿檐牙下树荫凉亭下默然读书的童子,那个像极了小时候燕东的童子便是他的长子,燕桓。
宫门旁宫女武士下拜声音似乎吵到燕桓,赵国嫡长子皱着清秀的小眉毛望过来却见到甄姜、甄道等人簇拥着燕北走来,连忙快步跑来拜倒在地对她们问好,这是这问好里没有燕北。
燕桓根本就认不出那个经常出现在耳朵里而从未出现在的眼前的父王。
“桓儿,你父王在南方打了胜仗归还,还不快来见礼?”
惊愕的眼睛抬头便对上燕北眯着笑的眼,惊慌失措地问好却听眼前的父王皱眉微微摇头,简洁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道:“桓儿怎么这么瘦?”
燕桓并没有得到一个诸侯王继承人应有的教育,或者说是过去刘氏诸侯王继承者应有的宫廷教育。他就像个在野外长大的孩子,像燕北一样,只是得到了一些老师的教导和与之相匹的地位,但这离过去几百年中汉室诸侯王精致而严谨的宫廷教育所差甚远,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所幸这只是燕北的一句牢骚,他拉着燕桓起身,捏着小胳膊撇着嘴道:“太瘦了。桓儿,你要强壮起来,没有强壮的体魄与智力是不能统率百姓与家国的。”
这里燕北所说的智力是智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