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丑时,热闹的皇宫渐渐安静下来,一眼看去,每一座宫殿,每一个楼宇皆悬着朱红的宫灯,随着寒风轻然起舞,银色的月辉落在宫殿的瓦檐之上,眺望至宫外,喧嚣的朱雀街也清净了许多,家家户户也皆悬灯挂彩,偶有几个贪玩的孩童仍在门口点起炮竹,轻轻捂着耳朵躲在门后嬉笑。
守岁时辰已过,随着皇帝去了坤宁宫,各宫的娘娘主子没了期盼,也就困倦的回宫,早已入了梦中。
建恒帝与元皇后对坐在暖炕上,手边早已搁了皇帝极喜欢的几样小点和一盏香茶。
“今日家宴上,朕瞧太子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元皇后闻言,眸中不由浮起几分欣慰,随即出声道:“听太子妃说,阿译小两口儿很是孝心,常常前去探望,阿译前些日子忙于事务,长孙妃也没忘了去请安,日日都会陪着太子妃说话解闷,还时常带上一些补身子的羹汤给太子夫妇,许是享到了这儿孙福,太子原本因这病而郁结的心绪也解开了许多。”
建恒帝满意地“唔”了一声,一向严肃的眸中微微浮起一丝赞扬,这才平静道:“这样也好。”
元皇后笑着颔首,当目光触及到西洋钟上的时辰时,不由有几分惊诧道:“与陛下一说话,臣妾总是忘了时辰,竟已这么晚了,臣妾服侍陛下歇息吧,明日陛下还要早起祭祖。”
建恒帝顺着元皇后的目光看过去,见时针已指到零点,也是恍然笑着道:“歇息吧。”
元皇后转首刚要唤人,却见一人行色匆匆的走进来,当看到是冯唯时,元皇后眸中微微一敛,随即佯装笑意道:“你倒是来的巧。”
建恒帝闻言看过去,只见冯唯上前来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奴婢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吧。”
冯唯顺着元皇后的声音起身,建恒帝随即看过去道:“怎么了。”
冯唯反射性般默然扫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元皇后,元皇后微微一顿,建恒帝轻斥的声音随即响起。
“说便是,当着皇后,还有什么隐瞒的。”
冯唯闻言一个踉跄跪下去,连忙求饶道:“奴婢知错。”
“陛下息怒,冯唯也是谨慎而已。”
听到元皇后温声的劝慰,建恒帝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但声音依旧那般冷淡。
“起来回话。”
冯唯闻言连忙向帝后谢了恩典,这才小心翼翼爬起来,不敢再含糊道:“回陛下,奴婢监管不力,方才险些让孝文太后身边侍奉过的榆嬷嬷被毒死狱中,求陛下降罪。”
“什么?”
建恒帝眉头微微一皱,脸色几乎瞬时沉了几分,随即出声道:“人如何了?”
冯唯闻言连额角浸着的冷汗都不敢擦,几乎是万幸的回道:“回陛下,幸好被巡查的役长发现,那榆嬷嬷才免于遇难,不过是受到了惊吓,说了许多的话,那役长听后不敢耽搁,又给奴婢报了上来,奴婢见事情重大,斗胆这么晚来向陛下回话。”
建恒帝约莫察觉出什么来,眸中渐渐冷凝,随即淡然出声道:“她说了什么。”
“回陛下,榆嬷嬷说——”
冯唯踌躇了下,小心翼翼抬头时,正对上建恒帝冰冷而审视的眼神,当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郑重道:“榆嬷嬷说,长春宫的贵妃娘娘与已薨的孝文太后从前在私下多有掩人耳目的交集,且孝文太后与贵妃娘娘还早已达成共识,一同扶持九殿下——”
冯唯说到这里脸色僵了僵,连看也不敢看建恒帝一眼,几乎是硬着头皮道:“将来继承大统,贵妃娘娘则许郭氏一族的从龙之功,不仅如此,从前安排管侧妃入毓庆宫为眼线,唆使管侧妃向长孙殿下用药以图龙嗣,构陷太孙妃下毒一事,也皆有贵妃娘娘的参与——”
话音一落,建恒帝出奇的没有出声,殿内一片死寂,犹如一滩不起波澜的深潭,深而幽暗,地龙的热意在这一刻似乎也升到了极致,几乎能让人感受到后背涔涔的汗意。
“陛下——”
元皇后震惊的眸下渐渐浮起一丝担忧,不由转头看向建恒帝,然而还未等话说完,便被建恒帝阴沉的冷笑压下。
“榆嬷嬷当真这般说。”
冯唯一闻,当即身子害怕地一抖,直直跪下去道:“奴婢断不敢编造这般大逆不道之话,请陛下阅览罪人的口供。”
话一说完,冯唯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急促地抽出几张轻如薄翼的纸,跪行向前,随即伏在建恒帝脚下,将其奉在头顶。
随着细碎的声音,建恒帝将口供接过,渐渐地,建恒帝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几乎能看到指甲后异样的红晕,细微地颤抖下,建恒帝落在阴影下的神色深而可怖,一双眸子漆黑的探不见底,却是能感受到那抹强烈的寒意。
元皇后将建恒帝眼角紧缩的褶皱收入眼底,眸中淡然浮起一丝寒凉,却是又自如地覆在眼底,随即又惊又忧地急忙起身,端庄而不失气度的下跪道:“陛下息怒——”
随着元皇后的下跪,众人皆战战兢兢跪下附和,此刻殿内的气氛冷凝而诡异极了,建恒帝却几乎是强压住那一团如火一般炙热而欲喷薄的怒气,冷冷咬着笑道:“好啊,好,一个一个,都要将朕蒙在鼓里了——”
话音一落,建恒帝簌地起身,脸色阴沉的朝外大步走去。
“回乾和宫,召成贵妃来见朕!”
话音方落,便能听到安静的软帘陡然被重重掀开,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