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敛眉,叹道:“我不信漱芳,却也担忧绍侍郎的处境。”
如若漱芳是被人灭了口,那绍方庭一样危险。
永正二十五年,李昀不过十三岁,别说是插手官场,连在御书房里,圣上问起对朝事、朝臣的看法时,也要斟酌再斟酌。
“绍侍郎原本有机会外放,”李昀道,“他选择留下来。”
那年,吏部有一个六品主事渎职,不仅是都察院上下瞪大眼睛瞧着,想再寻些事情出来,其余各处,也想揪着个机会,塞些人手进吏部。
若绍方庭主动站出来,担了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吏部里头只怕是要拍手相送,感谢他一个人承担风雨。
绍方庭为此降职左迁,离开京城。
只要他摆明了不会追查齐妃和漱芳的死,远远离京,沉寂几年后再复起,背后之人都不会揪着他不放,想要谋他的性命。
李昀建议过,可绍方庭最终选择留下来。
绍方庭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漱芳所言并非全然不可信。
“不管背后是淑妃娘娘,还是其他妃嫔,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害死了我的母妃,又在发现漱芳行踪之后,将她灭口,也连累了绍侍郎,”李昀抿唇,周身的那股子温润少了许多,反倒是多了几分严肃和沉重,“我保不下他,十三岁的我恨自己不是二十三岁,就像今日的我依旧恨自己不是二十八岁。”
哪怕贵为皇子,哪怕颇受圣宠,依旧无能为力。
见识过皇权,见识过森严的品级,见识过杀人不见血的官场,才知道里头有多少巨石,落水之后都不见丝毫水花。
李昀抿了抿已经凉了的茶,道:“绍侍郎出了这院子,我就没有见过他。
他因杀妻之名入狱,而当时主审和复审的是你父亲陆培元和你的泰山谢慕锦。
我一直不知道,谢慕锦还在查真相。”
“岳父大人看出案子不寻常,想替绍侍郎伸冤,绍侍郎才透露了只言片语,说是与宫中后妃有关,让岳父大人莫要再想着翻案。”陆毓衍沉声道。
李昀叹息。
他是直到谢家出了事,才隐约察觉到的,只是谢慕锦死了,到底是不是与绍方庭的案子有关,都只能靠李昀猜测。
陆培元不在京中,陆毓衍腰间的红玉没有摘下来过,一副不惧传言,不信未婚妻会与他人殉情的态度,正巧在查那桩菩萨跟前数位妇人横死的案子,李昀也借此观察着陆毓衍。
在时机合适之时,让陆毓衍进了都察院,亲自走一趟镇江,由此,便能明白陆家、谢家对当年旧案的态度了。
“我若晓得谢大人在查,哪怕不能帮上些什么,也会给他一些我知道的线索,”李昀看向陆毓衍,道,“就像我现在找你来一样。”
陆毓衍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每一次,李昀在提及淑妃娘娘时的态度,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露出过疏离。
当初漱芳认下受了方嬷嬷的指使的因由吧……
哪怕这句话不见得真切,李昀的心里,也对淑妃娘娘有了防备。
“无论是谁,总有那么一个人,害死了母妃,又因为隐瞒真相,接连害了许多人,”李昀的声音低沉,“我想听听你的进展,现在查了多少?”
陆毓衍垂着眼帘。
牵扯其中的,无论是长安公主、淑妃娘娘,亦或是宫里的某一位主子,与如今的陆家而言,都很是吃力。
而李昀的坦言相告,是一项动力。
陆毓衍理了理思绪,道:“毒杀李三道一家的人,叫人记住了模样,应当是梁嬷嬷的侄儿梁松,若无意外,也是他买通了李三道,让李三道下手害了谢家。”
李昀挑眉,道:“他也害了狄水杜?”
陆毓衍颔首,反问道:“驸马爷坠马身亡,殿下如何看?”
李昀想了想,道:“也许是意外,也许另有隐情。他们两人的关系,你觉得如何?”
陆毓衍道:“驸马因着秦骏受了牵连,前阵子不好过吧?”
“是么?”李昀笑了起来,末了,摇了摇头,“依我之见,皇姐气性再大,在对着林勉清时,还是会收敛几分的。”
陆毓衍细细品着李昀的话,道:“鸦青来寻过我,说是驸马意外听见了公主和梁嬷嬷的话,话语里谈及了我岳丈大人的死,以及对李三道的灭口。驸马之死,在鸦青看来,是因着这一桩。”
李昀的眸子暗了暗,他没有说话,重新烧了壶水。
屋里,热茶翻滚,炭火滋滋冒着声,偶尔伴着外头的寒风。
水开了,李昀起身,又泡了些茶,这才道:“林勉清便是听见了什么,皇姐也不会害他,没有那个必要。”
陆毓衍缓缓点头。
这一点,他们之前也想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驸马哪怕是知道了,也会闭紧嘴,他无处可说,更不会在清楚明知无可奈何的状况下,还要鱼死网破。
李昀又道:“林勉清若不是意外坠马,那他的死,恐怕也还有旁的缘由,并不单单因此事。只不过,梁嬷嬷和梁松,可以再查一查。”
陆毓衍应下。
李昀走到窗边,看了眼外头的桃树,转过身道:“没有证据,她又是养育我的娘娘,我就算想替母妃报仇,也要步步小心。可若是皇姐,事情又不同了。”
不能动淑妃娘娘,但若长安公主当真牵扯其中,那就能动摇淑妃。
哪怕为了保住女儿,淑妃极有可能会透露一些消息。
而现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