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塞北,天寒已经非常的明显,特别是渡过黄河、行出套区之后,视野所及,一片苍茫荒凉。
阴山脚下,原野无垠,几段残墙耸立在光秃秃的大地上,一阵风吹过,砂石簌簌剥落,显得破败而又倔强,让人好奇究竟在坚持什么?莫非其身上所蕴含的秦汉天威,至今都还没有彻底消磨一空?
再往北行,霜色已经极为浓厚,干涸的河滩上生长着一层薄薄且瑟瑟发抖的草皮,这些草或是根系发达,但露在表面上的植株却微薄得可怜。
几具惨白的牛羊骸骨散落在贫瘠的草地上,盘旋的秃鹫间或落下,啄食几下之后,那骸骨彻底碎成了渣子,在激起的一团土尘中,秃鹫不甘心的聒鸣几声,而后便展开双翅,有气无力的向更远处滑翔而去。
“这神鬼厌弃的荒土,真能找到可匹敌强大晋军的部族?”
阴沉沉的天幕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边吐着吹进嘴里的沙尘,一边指着荒凉的原野大声咒骂。在他身边则是一个规模数百人的大队伍,三百多名骑士前后分布着,中间则有百数人驾驭着牛马拖着载满物货的大车。
这队伍虽然不小,但放在如此一方天地中,也是倍显渺小。少年气急败坏的咒骂并没有即刻引来回应,周遭众人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务,又过片刻才有一名满面风霜的戎甲将领策马行至此处,拱手道:“殿下还请暂且忍耐,主上驱令我等护从殿下北……”
“就是你们这群蠢将不能战胜,还连累我出走塞上受苦!”
不待那将领说完,少年已经怒形于色,躲过车前御者手中的马鞭,直向那将领劈头抽去。不过他也终究无力,鞭子落在将领甲衣上只是抽出一蓬烟尘,被他大口吸入肺腑,更加气急败坏的咳嗽咒骂起来。
将领也不作辩解,只是阴沉着脸任由少年辱骂发泄,待到少年累得退回车中,他才又策马行向队伍前方,唤来向导询问道:“此处距离卢谷川还有多远?”
“去年来时,河北地还有河川导向,可是现在……”
向导听到这个问题,不禁面露难色,望着那干涸的河滩期期艾艾道。
草原上河川变道或是干涸都很寻常,特别最近这些年来气候变化越来越恶劣,此一类的变故也就越频繁。草原上风物又是千篇一律,哪怕常年生长于此境的边地牧民都不敢孤身远行放牧,唯恐迷失了方向。
将领听到这话,当即便大怒起来:“速探路径,若是逾期迷途,你便死在此处罢!”
遭受一番抽打之后,向导也不敢申辩,带着几名同伴并队伍中的斥候策马远奔探路,寻找目标去了。
“不知大王能否承受得住晋军穷攻,熬到援军抵达……”
将领布满血丝的两眼向南面的来路望去,神态间满是灰暗忧愁。
他们这一行人乃是伪汉王刘昌明麾下部伍,队伍的领头人名为刘显,原本是冯翊守将,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作战屡败加上队伍中的胡人义从哗变背叛之类,不独冯翊境内疆土俱失,就连刘昌明所驻守的义渠之地都没能守住。
如今汉国的势力范围只剩下北面的套区一部分,不独势力集聚缩小,更重要的是北行流窜之后连兵源地也一并丧失,若再如此下去,只有覆亡一途。为了求活,刘昌明也是派人多方求告,希望能够获取援助。
刘显这一行自河套向北渡过黄河,主要是为了请求边塞的匈奴各部南下为援,主要的求告目标则是铁弗部刘务桓。
铁弗部上一任首领刘虎盘踞于朔方,原本曾经是汉主刘聪所册封的楼烦公,以宗室待之。早前刘昌明复国建制于关中时,刘虎也曾经遣使联络,自陈拥众十数万并具数万带甲之士,请刘昌明将代、赵旧地封之。
当时刘昌明于关中正是势大,雄心勃勃要占此王业宅基重复汉赵伟业,又怎么会将刘虎这样一个塞北杂胡放在眼中,因此对其很是冷淡。
之后刘虎独力出兵,渡过黄河向东进攻在石赵扶植下复国的拓拔代国,结果却被代国痛击落败,不得不再次退回塞北朔方,之后不久便死了,由其子刘务桓统率其部,由此也可见刘虎此前不乏吹嘘自身实力。
可是如今刘昌明已经几近穷途末路,为了活下去,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想办法抓在手里。而且由于正面战场的接连溃败,其人之前赖以起家的氐、羌之众纷纷背弃了他,如此恶劣的局面之下,不免便想起了位于套北的这些匈奴同族的穷兄弟们。
所以刘昌明在套内稍稍立足稳定之后,便整备重货,派遣麾下大将北上联络铁弗部,为了取信刘务桓,甚至连自己的少子刘干都一并派来为质。
塞北本是匈奴人的天下,可是秦汉以来匈奴人势力屡受打压,之后又经历了分裂,南匈奴向内归附。直到如今,匈奴人在塞外所占优势已经不大。早年刘聪所以将归附的铁弗部引为宗室相待,也是为了加强在塞外的影响力。
事到如今,塞外势力最大的还是由东胡中壮大而出的鲜卑人,在东有慕容氏、宇文氏、段氏等等,在中则是拓拔部独大,向西还有河西鲜卑数部。拓拔代国势力最大时,甚至就连刘昌明目下所占据的套内地区都是其势力范围。
刘显等一行人又在朔方周边游荡将近一个月,才总算寻找到铁弗部下属的一个小部落,之后被引领到位于朔方卢谷川的铁弗部大本营。
对于刘显等人的到来,铁弗部倒是报以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