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羯军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视作绝密的这一次夜袭行动,居然被晋军提前洞察,且在岸上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所以逼近的船阵也很明显发生了一些混乱与迟滞。
可是很快,在火光还未覆盖到的羯军后方,便响起了汹涌猛烈的旗鼓声,压过了岸上与水面上的一切嘈杂声,驱令将士发起进攻。
可是就在这稍作停顿的瞬间里,羯军夜袭最重要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特别当船速下意识放缓之后,再想彻底将速度提升起来,还需要一个长久的蓄力蕴势过程,可是眼下距离水岸不过里许之间,很明显是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反观晋军,由于高仲的谨小慎微乃至于草木皆兵,本来便提前召集起了三营的将士,目下这些将士已经悉数补入阵线,开始架设操持起各种大型的防御军械,而后续营中军士随着鼓令声,也都悉数出营,列阵待战。
高仲这会儿已经扶剑登上一处视野开阔的阁台,在这个位置上不独可以俯瞰整个水营概况,也能眺望到敌军的阵势变化。
视野所限,目光能及的水面上铺满了敌军的舟船,单单他所眼见的便达于上百艘之多,而发出鼓令声的主将座舰还隐没在视野所不及的黑暗中。
羯军军阵中,大型的战船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小型的艨艟飞舟,每艘船上载员在三五十人之间,铺设开来给人以密密麻麻的压迫感,按照视野所见的规模,高仲估算今次来犯之敌最起码有万数以上,因是心情也沉重得很,并没有丝毫料敌先机的喜悦。
“投石准备,轰!”
随着一声军令下达,晋军阵线顿时活跃起来,众多的投石机如噬人的凶兽般趴伏在防线内,此刻发出吱呀沉重的狰狞微响,继而众多硕大的投石冰雹一般砸入欺近更甚的敌军战船,顿时水面上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破裂声、落水声、嘶吼声,原本完整的敌军船阵顿时被砸击得千疮百孔!
羯军的战船虽然规模都不大,但却乏甚灵活性,一则是因为船只数量太多,比肩接踵、占满河道,根本就没有左冲右突的躲避空间。二则虽然时至晚秋,但今年水势尚好,水流仍然不乏湍急,这些船只需要钩索相连,才能避免夜中航行时被水流冲带走。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晋军的投石也根本无需刻意瞄准,便接连命中那些载满士兵的船只,造成的混乱虽然不小,但实际上的伤亡也并不大,纵有兵士落水,但也很快便被周遭友船打捞救起。
而晋军投石,本身也并不以杀敌为首要任务,主要还是为了打乱敌军的进攻节奏,将敌军推拒在防线之外,之后便是弓弩攒射,黑压压的箭矢不要命的往已经混乱不堪的敌军前阵泼洒而去,在沿岸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不断有羯军中箭哀号落水。
夜袭打得就是一个猝不及防,随着羯军的行动提前暴露出来,在晋军严阵以待的情况下,可以说敌军这一次的夜袭已经有了一个失败的开始,没有了本来该有的意义。
而且,高仲虽然不算什么名将,但也能够通过敌军种种迹象判断出来,这一路羯军统帅肯定不是一个军伍阅历丰富的宿将。
最起码的一点,夜袭特别是在有着开阔河线这一天险阻隔的战场上,本来就该是以少攻多、以奇制胜的手段,像这样的军事重镇,周边必然有着周密的警戒布置,无论再怎么虚弱,哪怕没有高仲谨慎的察觉,想要奇袭得功,当中所面对的变数都太多,不是一个恰当的奇胜目标。
结果敌军非但直冲而来,而且是浩浩荡荡万数以上的人众,一旦行踪败露,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奔行而来,临敌应变指挥都变得迟钝混乱,原本的先机成了劣势。
此刻战场上的局面,便是弄巧成拙的完美写照,敌军前阵接连被投石、箭矢狂虐,落水者众多,既没有有组织的冲锋反击,也没有灵活的回避调整,那些战船层层叠叠看似数量众多,但却完全暴露在晋军的攻势之下,在这开战的短短一刻钟时间里,最起码已经发生了两千多人的伤亡。
但是这些羯军也的确算是勇猛,尽管遭受到如此猛烈打击,但仍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逃窜后避,也有人拉弦反射,但稀稀落落的箭雨并不足形成箭雨铺网的杀伤力。
另有一些羯卒,侥幸冲过遭受打击最为猛烈的区域,直接冲到了晋军水营前,顶起蒙着牛皮的厚实木盾,便挥舞起刀斧劈砍起晋军架设在水门外的撞角拒阵。
眼见到水门拒阵被破坏,高仲心绪也如同被紧紧攥住,他甚至跃下观战的阁台,亲自步入战阵中操控一架强弩,神情凶狠的射向那些仍在劈砍凿刺的敌军战卒:“杀,杀光这些胡奴!”
此刻敌我对阵,形势已经非常明显,无非晋军发挥一切防守的手段,阻拦敌军冲上码头水营,倒也不再需要临阵的机变指挥。
一边操纵着弩机,高仲一边神态凝重的吩咐亲兵道:“速速归城,传告运载火油至此!”
水营里因为日常有着许多战船停靠,兼之后方还存有许多资械仓储,为了预防意外,许多火攻器械并非常设器物,需要往十几里外的城去取。
虽然眼下敌军还被顽抗在河面上,但高仲对此却并不感到乐观,他自知营中兵众战斗力而言,要远远逊于王师那些一线的战卒部伍,此刻之所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杀伤力,主要还是得益于水营各种防事构架。
眼前的敌人,短时间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