碻磝方面,晋军在发起进攻伊始,便动用了最强的手段,全无留力。
如大将军炮、雷车弩等威力强劲的攻防重器,俱都齐齐上阵,硕大的石弹、粗逾枪矛的长矢,穿透虚空,发出尖锐的啸音,裹挟着莫大的劲力,毫不留情的向羯军所占据的碻磝营地泼洒而去!
当河北各路援军将领还堵在石宣的大帐中询问究竟时,诸多吵闹声很快便被外间晋军进攻所造成雷鸣般的轰响、以及那近乎地动山摇的震荡所打断。
感受到脚下大地隐隐传来的颤动,石宣脸色也是蓦地一变,原本因为兴国渠驻军先斩后奏的撤离以及诸将诘问所带来的愤怒也因此一滞。
他脸色一沉,顿足喝道:“这种全无根据的流言,明显就是晋军间谍散播以动摇我大军军心的谣言!厌次城高池阔,岂是轻易能够攻破?况且河南晋军又有多少?如今泰半集于此处,那南贼沈牧难道是向苍天乞告求来天兵,才有余力反攻我的境土?”
“如今营外所缺晋军,不过乐安一部渔贩苦卒罢了。他们若是待在船上,还能小趁海河之势,一旦上岸,又能给郡境带来多少侵扰?况且,我已经派遣北路刘高自率所部会师守境,你们这些走伧即便心忧乡业得失,也都给我用命应付过当下战事!各自归营入阵,谁再敢因流言惶恐不战,我必斩其头颅以彰军威!”
讲到这里,石宣已经是满脸杀意流露,不作掩饰。
众将听到这话,一时间也都纷纷噤声,更兼外面传来的进攻轰鸣声越来越响,他们就算是再怎么心忧乡业,正如石宣所言,也要先应付过当下的战事,才能再想更多。
于是众人也不再围聚此处,散开之后返回各自部伍之内,开始督军拒战。
喝退众将之后,石宣心情却未好转,一方面自然仍是恼怒于兴国渠驻军的贸然撤离,这让他本以为稳固的布设构架顿时缺了一角,而这种不告而走的行为,放在任何时期,也绝对是需要明正典刑的杀除对象!
但石宣眼下倒也没有精力再派人去追赶问责,而且他虽然言之凿凿的说晋军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余力攻克厌次,但其实心中是有些惴惴的。
身为冀南的方面督将,石宣自然明白乐陵郡境大致的防务情况,南人此前所以不攻乐陵,并不是因为乐陵防务有多稳固,而是因为乐陵与平原之间地势同样一马平川,一旦不能速战速决攻克厌次城,来犯之敌便全无可守,要完全暴露在随后奔袭驰援的平原大军铁蹄之下。
可是现在,冀南各路军队已经尽数被抽调来了碻磝,南人若真想攻打乐陵,还真不需要出动太强的力量。一旦被南人攻下了厌次城,据城以守,在依托后路河道、海波源源不断的增援,羯军再想夺回厌次,可就不那么轻松了。
而厌次这个地方,虽然不如枋头直插羯国腹心那种地利要害,但却处于冀南钱粮源头之地,一旦落入晋人手中,会让羯国本就捉襟见肘的内需形势更加的雪上添霜!
想到这里,石宣已经有几分脸寒,心情也不再复此前的淡定。他自然心知,主上如今所以谋攻河南,主要意图便是为了掠取河南的钱粮为己所用。
可是现在他这里刚刚打开一个门户,会不会再被主人一脚踢出还未可知,若自家那本就积蓄浅薄的谷仓却被人一脚踹翻,主上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想而知!
不过眼下的石宣却没有心情再继续猜测厌次究竟有没有丢失,因为大营之外晋军的攻势越来越汹涌,以至于连他大帐内书案上摆放的器物都簌簌颤动不已!
石宣披甲出营,快步向前方交战处的营区行去,可是刚刚行到半途,便被前方督战的将领派人给阻拦住:“晋军攻势实在太凶猛,锋矢无眼,殿下万金之躯还请慎重,千万不要太过靠近前线!”
听到这话,石宣脸色有些不善,但是听到前线阵地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以及各处冲天而起的浓厚烟尘,还是没有固执己见继续上前。但在如此嘈杂紧张的环境中,他也实在没有安坐的闲情逸致,便快步行向大营中央的望台,向两军交战的方位望去。
一俟登上望台,石宣已是脸色大变,手指骤然抓住望台上的围栏,指节一如嘴唇青白!
视野中,晋军阵列于大营之外里许位置,在那兵卒阵列前方,则是一连串足足数百具石炮与床弩,在这一片器械阵营中,到处都活跃着搬运弹矢、操控器械的晋军将士。
而在这械阵两翼,则各自标列着数百架的战车,战车上的晋军将士们各自手端强弩劲弓,只要是营地中敢有羯军冲出、意图骚扰械营攻势,便会被这些战车上的晋军箭雨攒射。
而此刻,彼此之间那里许空地上,早已经层层叠叠堆陈着众多冲出的羯军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插满着箭矢,那密密麻麻的画面触目惊心!
反观碻磝大营中,原本石宣精心布设修筑起来的营防,已经被晋军石炮、强矢的凶猛进攻凿穿了最外围的两层。
而这两层防事,已是满地的废墟,简直比被亲手拆除还要彻底得多,在那些碎片断垣之间,则填满了来不及撤退的羯军尸体,那些尸体要更加凄惨得多,能得全尸者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被那威力强大的石炮砸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
看到这一幕,石宣眼球激凸,眸中血丝陡显,喉结更是上下翕动不已,口干舌燥,以至于手足冰凉!
他虽然在河北与晋军对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