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君的樱唇带着凉薄,她换了一个姿势,道:“那倒是了。如今文人们,前有竹林七贤纵情山水的美誉,近有相聚兰亭时流觞曲水的雅事。这样的风气,怎么不让人心向往之呢?”
果然,杨子雍听她提及这些,脸上的神彩立即鲜活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霍南君画锋一转,道:“说起来,这宫里也有不少懂得风趣的人。只可惜,我的诗画不及太子,我的女红不及阿五,就连笙箫歌舞,也比不上长公主那一袭动人腰肢。除了能看懂折子上的几个浊字外,名门闺秀们要学的风雅事,我竟是半点也不擅。真是难为太子此前还能念着表亲血缘,另眼相待……”
杨子雍闻言大惊,手上的毫笔在一抖之下,立时掉下点墨迹。
这一点丹砂正巧落在画中女子的脸庞上,将那妍丽的容颜糊成一片,这样一来,这幅画可就给毁了!
霍南君淡淡的道:“可惜了这画,白的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杨子雍没顾得上画,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失言。
霍南君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冷意。话里话外还带上了杨亦姝,也不知她是否是有心,这让他更加警骇。
“南君,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误会。”杨子雍慌忙解释道。
杨子雍和杨亦姝分明就是道德潭底的臭泥,毫无礼义廉耻之心。却打着爱本痴狂的旗号,自诩要超脱世俗。
他享受着霍家和皇后费尽心机为他谋来的锦衣玉食,却在内心鄙视他们的不堪!
霍南君从不认为朝堂争斗是干干净净的,但她至少黑得有底限,有骨气。
杨子雍披着某些文人虚假的皮囊,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
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南朝储君,这是何其悲哀!
霍南君正色直言:“太子是既是储君,受着千万臣民的供养。就应该明白所读圣贤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给你生命的是皇上皇后,但生养我们的环境,却是国家给的。赈灾济贫的是国家,抵御外辱的是国家。国中的将领在前方浴血御敌,才能让我们在这里设宴高歌。你在其位,若不谋其事,你让何人能够替代于你?既是储君,国便是生母。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且然,何况人乎?”
霍南君字字震慑。
杨子雍走在华容道上,却嘲讽着朝局黑暗。若他真有清淡心境,又何须在此与她假意周旋,也不看看他是否有圣人那般的高风亮节!
杨子雍脸色泛白,李意却如彩珠照目。
李意早已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太子在政事上的避世,但他没想到太子竟会天真到如此地步。
还有这个出身士族的女子,已经不只是从家族私利角度去看待问题。她已然站在更高的层面,去考虑国家利益。
就像……皇后那样……
她的确很适合成为帝后!李意想着。这样一个女子却要嫁与杨子雍,真是可怜又可惜。也不知这个决策,对霍氏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李意留心着这二人的关系,不由得心头一动。
若太子真是倾心于永宁县君,怎么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来?若她也倾心太子,又怎会为太子纳妾?
他们二人似乎纠缠不能解,又互相生疏,这种感觉很微妙。而这种感觉,李意倒不觉得反感。
“哟,南君妹妹好大的火气啊……”一声娇笑从台座下传来。
却见杨亦姝如弱柳抚风,领着自己的宫婢款款而来。
霍南君见到她并不意外。杨子雍在演武场,当众为霍南君亲绘丹青这件事,本就稀奇得很。按杨亦姝的敏感,怎会不亲自来看?
她不把这两人捆在自己眼前,又怎能安心的让封国夫人进后宫去呢。
“听说太子今日来了雅兴,在此作画。怎么?画是没作成,改表妹唱戏了?”杨亦姝斜眼扫过那染了污墨的丹青,带着轻嘲的笑意。
霍南君道:“若不是长公主此前在皇后面前提过,我还不知太子殿下描得一手好画。”
杨亦姝道:“我听表妹方才那一番言论,还以为表妹这是要易储换天呢。”
此言一出,晚晴幽草等女官脸色大变。这扣下的可是一桩掉脑袋的罪名!
这个杨亦姝还真是什么都敢讲!
霍南君镇声道:“此言南君不敢领。”
“不敢便罢了。”杨亦姝勾唇一笑,竟也没有在此处纠缠。她轻抚桌上墨迹:“在校场作画有什么趣味。既然都来了,不如做些别的?”
霍南君不知这个心思奇异的公主又想做些什么。
杨子雍问道:“亦姝,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自然是有事……”杨亦姝抿唇一笑,手指从画纸上移开,摸到杨子雍放在那里的犀角虎贾弓上。
然后意想不到的是,杨亦姝径直举弓、上箭,弦拉勾月。
犀利的箭芒不由分说的直指霍南君,只需她松开两指,箭便出射!
霍南君也没想到,杨亦姝竟然二话不说,当面以箭相射!此间距离不过两丈!
“霍南君,你好大的胆子!就凭你刚才的话,竟然敢忤逆太子,你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法纪。本宫就算在这里处决了你,你霍家也不敢吭声半句!”杨亦姝言辞凛然的道。
突然起来的变故,顿时让四下宫婢吓得跪地:“公主息怒!”
杨子雍也吓了一跳:“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皇兄!你难道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