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长玉滔滔不绝,他能以寒门之身,身居中书省内要员。凭借的也是自身的实力。
他就官员的选用和整肃办法,全方位、多角度的阐述。
比起霍南君提出的九品官人法,他的举措是完全摈弃家世,所以更汹涌彻底。
期间,霍南君也提出过异议:“察举制已沿用数朝,迄今已五百余年。乡里评议已形成传统。想要变革,也不能操之过急。先让地方清议纳入政权轨道,让国家对地方名仕形成一定的控制,才能徐徐而治。若一上来,直接一刀切。只怕会引起地方动荡!”
但戴长玉道:“猛药去疴,才能根治固疾。既要变革,又怎能畏惧那些不通教化的老旧人士。”
他这是否也是在说,霍氏这类的世家大族,便是那些不通教化的老旧人士了?
霍南君对此不以为意,仍认真的着听他论述。
对于这两份奏疏提出的不同举措,戴长玉讲得极为细致。
至少由此看来,这的确像他与二皇子深入讨论之后的建议,不像是信手拈来的。霍南君分析着。
不知不觉,长香已燃了大半柱去。
这期间,大多数时候都是戴长玉在说。霍南君偶尔会提出几句驳议,也没引起戴长玉的为难。
倒是他的精彩演说,引起各方臣子反思。
皇帝息怒不行于色,但眸中却是一抹赞赏。
反观皇后,柳眉间却藏着惊疑。如果只是他与二皇子窥得了《言事书》,戴长玉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完善的见解?
他的言不加点,让二皇子的策论可信度、完善度急增。加之策论的上书时间更早。
一时间几乎已成定局。
而霍南君,至今还并未提出多少让人记忆深刻的观点。不由得已让某些臣子暗暗摇头。
戴长玉愈说愈是信心满满,他道:“官员的任用,关键在于择其所长。不能以马耕田,以牛乘骑,这就是祸乱朝纲。”
霍南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戴大人此言有理。那您认为,哪一些人算是择其所短呢?”
戴长玉斜睨一眼,冷声道:“敢问县君,你可受到过皇上准允参政的诏令?”
霍南君淡然处之:“没有。”
“那你可有亲下朝堂,参政的经验?”
霍南君仍答道:“没有。”
“我南朝可有后宫女子,无诏议政的先例?”
“没有。”
“既然县君从未涉入朝事,那以你之长,就不该是前朝政务。又何以能写出《上武圣言事书》?这显然是虚有其表,照葫芦画瓢而已。”
戴长玉言辞直接,颇有一锤定音之效。
杨子雍脸色煞白,瘫软坐下。
众臣子暗喝一声,戴长玉先论事,再论人。句句逼问皆在点上。
“看来结局已定。由始至终,这小丫头都被戴大人的节奏牵着走。这简直毫无悬念嘛。”底下臣子暗自附耳。
“意料之中。”另有臣子道:“一个女宫女子,能有什么见解。哗众取宠罢了。这回太子可是丢了大脸了。”
“何止丢脸,说不定还得问罪呢。”
四下讥哨之际,李意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那殿上女子。在他的想象中,这场朝堂论辩不应该结束得那么简单。
霍元恭端起茶,淡淡品了一口。嗯,不烫不凉,正适口。
长香已快燃尽。
霍南君浅淡一笑,这笑意让严肃的大殿多了一丝从容之风。众臣都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戴大人的三问,句句辛辣刺骨。看来,大人是对我有些不满了。”
戴长玉冷声道:“臣只是就是论事。”
霍南君抬起姣好的眉眼,道:“那好,戴大人辩口利辞,将二殿下的策论述了个面面俱到。我们已经了然了。那现在就容臣女,提几个问题。”
戴长玉看了一眼那香炉,余下的时间不足五分之一。这点时间根本不够让她阐述全太子的奏疏内容。
他心下安泰,负手道:“你问吧。”
霍南君抬起视线,语气不疾不徐:“据我所知,戴长玉大人生于景平元年,家境贫苦,少时以贩卖苎麻。好学能文,少帝时初为尚书仓部令史。后受到先帝赏识,后进为记室令史。今至中书舍人,可对?”
戴长玉没想到霍南君怎么先问了这个,他颇感惊诧:“你怎会熟识我的的生平?”
他与这个深宫女子可素无交集!
但他很快又稳住心神,只当这是对方的扰乱之举:“这些与今日朝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霍南君一笑:“戴大人历经三代君王,由下至上,层层进阶。只有联系了这些生平,所以才能造就大人在选用人才,授职官阶方面的独到见解。”
戴长玉不解:“那又如何?”
霍南君道:“戴大人的擅长之处,是慧眼识珠。所以你只重点讲述了与太子不同的两条举措,包括人才选用和地方监控。至于之前的四条,只以概况一句带过。这便不妥。”
戴长玉道:“前面四条,既然意见一致,自然是没什么好辩的。地方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失所,这都是看得见的事实……”
霍南君出言打断:“戴大人错了,这才该是辩论的重点。你说的这些只是现象,但不是事实。”
戴长玉一怔:“你什么意思?”
霍南君目光灼灼:“戴大人说民间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失所。那请问各州县,官家占用土地面积到底多少亩?流民数量大约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