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雪儿为夫,怎么会劝姐姐不嫁?不依赖和不嫁可是两回事儿。”
额,好尴尬啊,怎么把这个忽视了?
柳如是收拾心情,问陈沅:“那什么叫做‘不让男儿’?”
她心中隐隐觉得,陈沅将要说的,很可能便是她一直以来所追求却无果的。
陈沅抬起手,握了握拳,很有元气地道:“自尊自爱,自立自强!”
柳如是被扑面而来的元气震慑了一恍惚,然后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陈沅如此有元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柳如是从没见过如此朝气的女子。
她自己从小流离,一直在茫然无措中成长。
然后那个老爷爷在她茫然中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教给她诗词经义,道德文章。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把她从一个无知少女,转变成颇有气质的才女。
这其间她所见到的那些女子,一个个因为她得宠而对她充满了嫉妒之情,各种丑恶的嘴脸,她已尽观。
对她来说,那段经历真的是好景不长,周道登死后,她瞬间便又回到流离的生活,还被赶出了苏州,流落异乡。
在她流落整个江南的过程中,所见女子,即便是某些家族中的大家闺秀,一个个也都是温柔娇弱,更多的更是死气沉沉,空虚度日。
像陈沅这样浑身充满了朝气,让人观之便会热血沸腾的,从未有过。
似乎也曾见到一个呢!想到这里,柳如是心中浮起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那女孩儿今年也快十三岁了吧?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当初的朝气?身在娼门,却能被家中长辈护得周全,也不知是该可怜她的身世,还是该羡慕她有个美好的童年?
见柳如是笑了,陈沅不依:“柳姐姐你不要笑啊!我很严肃的!”
“我也知道妹妹你不是说笑,只是妹妹你这模样太过可爱,我实在忍不住笑啊!我这才知道那花公子为何都不屑于观我容颜,说见过你之后我就不会再以容貌自矜。本来我见妹妹虽然绝色,但也不过是人间极品,未见殊异之处。如今方才发现,妹妹这感染力,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去爱啊!”
陈沅闻言,只是娇羞一笑:“姐姐说笑了。姐姐虽然未曾揭开面纱,但这双眼睛已经暴露了姐姐的美貌,姐姐又何必谦虚?”
二女就容貌问题又交流了好一会儿,才又扯会原来的话题。
“妹妹说自尊自爱。若非妹妹也曾身在隶籍,有过身不由己的日子,我几乎以为妹妹是在嘲讽。如我这般身份,自尊尚有,自爱却难。”
“我以前身在梨园的时候,雪儿也从来不跟我说这种话题,怕刺激到我。直到他将我赎出以后,才经常用类似的说法劝我。却是不想我因为被他赎出来,而自觉低他一等。他说要与我举案齐眉,相亲相爱。没有什么夫为妻纲,只有夫妻平等,一体同心。”
柳如是彻底怔住了,喃喃道:“夫妻平等吗?”
柳如是几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夫妻真的可以平等吗?
自从见面以后,柳如是屡次笑话花雪惧内,但其实她心中一直奇怪。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怕。花雪没有亏欠陈沅之处,反而可以算是有大恩与她,何故怕她?
花雪虽然一直在跟柳如是斗嘴,但柳如是能感觉到,花雪内心对于惧内这个词,并不敏感,全然不是那种被揭破了短处的羞恼。
如今听陈沅一说,柳如是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花雪的确是一直希望与陈沅夫妻平等,并一直是这么做的:陈沅发话花雪会听,难道花雪说话陈沅就不听了吗?两人相处显然并无谁低谁高,的确是平等相待。
只是这夫妻平等的观念,对于柳如是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原本是周道登侍妾,能平等才奇怪。只不过她面对周道登时,如师如祖,一直是崇敬的心态,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但后来在松江,与诸多才子相处,前前后后始终存在隔阂,到底这其中问题出在哪里,柳如是直至今时方才恍然:他们中尽管有几个一直对自己保持尊重,但那尊重完全是出于礼节。他们心中其实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与他们是平等的。甚至连自己都没有这样认为。
柳如是呆呆地回忆着过往,这才想明白:自己一直追求的大礼迎娶,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使自己在婚后的家庭中,能够稍稍有一个地位,而不至于任人欺凌。而这种地位的追求,其最终目标不过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平等”。尽管这是自己从前想都没敢想的。
柳如是恍惚半晌,才道:“天下没有第二个花雪,谁肯与我一介败柳平等?”
陈沅摇摇头:“雪儿说,平等从来都不是求来的。求来的平等,也无法长久。想要平等,只有自立自强。”
柳如是恍惚重复:“不是求来的?自立自强?”
想起刚才陈沅的确说过“自立自强”才是出路,柳如是仿佛涌起了一股力量,问道:“何以自立,如何自强?”
陈沅问道:“姐姐博学,敢问三皇之上,何以有娲皇?”
柳如是对陈沅的跳跃思维极其不解,还是回道:“传说娲皇造人,三皇也是人身,当然是娲皇在上。”
陈沅换个问法:“自三皇以降,尊崇祭拜的皆是男性,何以独有娲皇,更在诸多男性之上?”
柳如是想说:“我不是解释了吗?因为人都是娲皇造的,自然要尊崇娲皇。”
但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