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炎那里却没有潘柽章这么顺利。
吴炎找的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顾炎武,炎武是明亡以后他自己改的名字,现在他叫顾绛,字忠清。他取这个字的时候,满清还叫做后金。两者没有什么关系。自从后金改名满清之后,顾绛就一直想给自己改个字,只不过满清如今离江南还远,还没有那么拉仇恨。如果原本没取字,肯定不会再取忠清这样的字,但已经叫了很多年了,改起来太麻烦,也就还没改。
顾绛不答应吴炎,倒不是顾绛不讲情面。他与吴炎也是忘年交,按理说这要求虽不合理,但看在吴炎年纪还小的份上,还算合情,本也无妨。谁小时候还没有个顽皮的时候呢?
但顾绛有别的难处:“你知道我对史料志书之类的书籍多有偏好。我曾以诸生的身份,向知府大人求阅过苏州府的府志。如果在别处见那人还好,但府衙里,纵然不用见知府大人,府衙里的衙役说不得也还有见过我的。那岂不坏了你的事?”
吴炎看向一旁归庄。
归庄与顾绛莫逆,在府学人称“归奇顾怪”,向来形影不离。
归庄对于新奇的事务一向来者不拒,而装别人的父亲,显然足够新奇。不用吴炎多说,当即答应下来。
只是与顾绛相比,归庄明显没有那么稳重,性格开朗许多。他与顾绛同年出生,比吴炎也只大十一岁。两人看起来离父子的年纪,着实还差了几岁。
不过这难不倒归庄,只见归庄低头伸手揉了揉脸,也不见他有往脸上擦什么东西,但当他重新抬起头时,吴炎猛然间便觉得归庄似乎年纪长了几岁。
吴炎被归庄这神乎其技的变化给震住了,旁边顾绛以手扶额,叹息误交损友。
吴炎只觉得归庄容貌与以往并无变化,只是神态又大相径庭,一时难解。转头想问顾绛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归庄分明只是模仿了顾绛往日的神态表情而已。
顾绛一向成熟,体现在外就是归庄模仿的那些神态表情。
吴炎暗中替顾绛默哀,他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
归庄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模仿顾绛了,熟练程度颇高,这才能只是揉揉脸,就能把顾绛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
也亏得顾绛为人稳重,脾气好。额,至少对朋友脾气好。这才能容忍归庄。
潘柽章和吴炎各自得偿所愿,花雪也摸到了绣庄。
绣庄里有一个看门的伙计,花雪也不多话,先就给上了手段。
前头说过,儒家嘛,讲究惩前毖后,就是让你活着想死,死后还遗臭万年。
虽然不似法家那样专门研究刑罚,但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也绝不会少了就是。
尤其因为前身年幼,先生不欲他多做杀戮,所以教他的手段都是那种可以补救的。而越是这种可以补救的手段,在承受的时候也就越折磨人,外表偏偏还看不出来。
这便是儒法两家在刑罚上的区别。法家的刑罚基本上经历之后人就走形了。儒家的手段改变的则是心灵:你从外表看他还是原来那个人,除了神态之类的,没什么外在变化,但其实对方精神已经扭曲,为人处世跟原来大相径庭。
这也是花雪不怕事情闹大的缘故。你说你昨晚被蹂躏了,外表却没有任何伤痕,做噩梦了吧?就算几个伙计众口一词,亏心事做多了,集体发癔症吧?
那伙计只是寻常人,哪里经得起手段?花雪牛刀小试,对方便什么都招了。
只是这伙计既然在负债累累,生意萧条的如今,还被派来守夜,显然不是个得管事欢心的。所知也不多,只是把谁是领头的,谁是被煽动的,还有谁没参与,这些基本情况招了。
花雪有精神异力在,作为跟班的时候,又学过一些基本的应酬学,这伙计有没有说谎的反应还是能够判断的。这伙计又不是朝堂上混的那些老狐狸,没有面不改色说胡话的本事。
花雪按照这伙计的招供,顺藤摸瓜把其他几个参与的伙计都给拷问了一遍。得亏花雪轻功好,总算是在三更以前把该问的都给问完了,不爽之气,也基本发泄了出去。
回了桃花庵,陈沅自然还没睡,她对花雪能力的了解,基本还是靠花雪自己吹的,哪里放得下心?见花雪无恙归来,这才安心。大半夜的,也不是说正事的时候,又不是搞什么阴谋。两人腻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安寝。
那几个伙计被折磨了一场,若不是暗中留下的痛楚仍在,他们连自己都几乎以为自己是做的噩梦。没见过世面的他们,只以为遇到了鬼神,这一夜惶惶难以入眠,连逃跑都不敢。第二天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上工,却也不敢把自己遇到的梦魇说出来,难道说自己把其他人都出卖了?
花雪和陈沅照例一大早去梨园给班主请安。
这几日两人的晨练也是在梨园做的,带着个初学的柳如是。
白氏刚刚康复,起得便晚些。直到她洗漱完毕,三人才停止晨练。
花雪便把昨夜的收获给四女说了。
这件事背后当然有人指使。
但是即便是那领头的伙计,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谁。
人家找上他,只是威逼,利诱却是直接用的绣庄本身的利。绣庄账面上所有出入,他们参与的五个人,共分了其中的三成。其余的全被那威逼他们的人取走了。欠的那千两银子,自然也包括在内。那都是进货的时候不给钱,跟人家赊的账,以绣庄的信誉,人家本来不担心他们不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