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封锁线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没有了护厂队的阻拦,工人们都自发地组织起来开展救援工作。事实上,整个矿区有上千名工人,而护厂队员只有几十人,加上各级的管事、主管也不足百人,其中还有一些是技术人才,根本不参与管理。对于工人们的救援活动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积极地从自己专业的角度来为他们出谋划策。
从中午开始忙活,一直到天色变黑了,工人们点起了煤气灯,开动了蒸汽抽水机,从铜管里哗啦啦的抽出来灰色的地下水,矿井口拥挤着一大群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想着做点儿什么。
马詹和袁雪是最为活跃的,他们一个指挥着现场的工人轮班下井挖掘通道,一个组织起妇女和儿童,给轮换下来的工友们准备食物。
郭山和黄阳也积极投身其中,两位小郎君和工程师们聚在一起讨论最合适的方案。而程祁则拎着一根护厂队员丢下的棍子,组织了几名青壮工人:“大家把秩序维持好,注意不要让人捣乱。”
他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刚才那么乱,人人都顾着去参与抢险救难,没留神让那龙涛带着几个小弟跑了,等到众人想起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腿被工人们在拥挤的时候踩伤了跑不掉的倒霉蛋。
这两个倒霉蛋平时对工人们显然也不咋地,挨了一顿工人阶级专政的老拳之后差点把小命交代在这里。还好程祁及时赶到,让人把他们带到马棚里去问了些话后捆起来与牲口们作伴去了。
据他们交代,附近的几个厂矿都有人数不等的护厂队,护厂队的规模根据厂矿的规模而定,大的五六十人,小的十几个人不等。除此之外,寿州城里还有官府的人马——虽然是官府,但在这寿州地界上,也就约等于费老爷的家丁了。
寿州知府宇星正在州衙内喝茶,与绍兴师爷聊天对弈呢,忽然就有人来报说城外的三号矿上有工人闹事,还打伤了管事的。
宇星本想调拨一队衙役去把这事儿摆平,却没想到绍兴师爷的花花肠子多:“东翁莫急,此事不宜轻举。”
宇星有些不明所以,绍兴师爷道:“劳资纠纷,古已有之。东翁坐大府不宜草动。当徐徐图之,以收人望。”
知府老爷转念一想,觉得如果自己介入过早,确实有可能造成被动,便让下人三言两语地把龙套打发去了,转而叫来本州的捕头,吩咐道:“带上几个精干的兄弟,埋伏在三号矿附近。除非闹出人命,你们不要多问。”
龙涛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的跑到了费氏大楼去讨救兵。费俭仁这一回上京可风光啦,他把自己多年的狗腿子和幕僚团几乎都带走了,现在费氏大楼里除了维持整个费氏家族企业日常运转的几位大小掌柜和专业技术人员,能说得上话的便是费俭仁的一位表弟常半城。
常半城本名叫常半成,这名字起得不好,干什么事都只能成功一半,所以在寿春的街头混了二十年也还只是一个泼皮混混。忽然一天他表哥发达了,常半成也跟着起来了,鞍前马后的帮着表哥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渐渐地发了家,改了名号叫常半城,这个名字可算是名副其实了。现在他名下的产业,确实也有小半座寿春城了。
这回费俭仁上京去,他知道常半城没什么本事,又喜好喝酒闹事,怕他在京城里不开眼把那位王孙公子给当成乡下的泥腿子给揍了。为了避免给自己找麻烦,费俭仁特地安排他留下来看家,还从左近找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大姑娘,可把这孙子乐得找不着北了,天天搂着软玉温香,简直连自己的老巢寿春城在天南地北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了。
龙涛来的也是时候,常半城他昨晚又闹了一个通宵,祸害了两个黄花大闺女,睡到午后才起来,这个点儿稍微才有些精神。
听龙涛说罢矿上工人在闹事,常半城也是个直肠子,一下子就拍了桌子:“日他娘!这些穷鬼是越来越欠揍了。叫上人手,给我去把队伍都收拾起来。干不死他们!”
这道命令发了出去,若是费俭仁在此处,恐怕也是用不了一刻钟的功夫,大楼下就能聚集起一两百人穿着灰色制服,带着棍棒的“民团”。可惜的是常半城终究不是费老爷,民团的头头朱明乃是山东响马出身,受过费老爷的恩惠,平日里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费老爷一人的。
常半城等了好一会儿,朱明才派了个小厮过来传话说:“没有费老爷的命令,民团恪守本职,不得擅自调动。”
常半城气了个半死,龙涛还在火上浇油:“这姓朱的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上次还和您抢那个山东大妞来着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常半城简直要肺都气炸了:三个月前,常大爷在城里吃馆子照例不给钱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卖唱的山东大妞,准备叫下人带回去学学山东方言的,没想到却被那姓朱的拦下来了:“常爷要想学山东话,额可以奉陪。”
常大爷没能吃到山东大妞,姓朱的却拦腰一抱来了个英雄救美,把山东大妞收做了自己的妹妹。真是奶奶个熊啊!
想起这一出,常半城恨不得咬碎了嘴里的金牙,好在这时候他身边也有自己的跟班儿出了个:“大爷,小的有个主意——姓朱的见死不救等费爷回来了自然要告他的状。现在救矿如救火,姓朱的不去咱们自己去。”
话是这么说,常大爷手上可没人啊。他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