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寒凉,侵入体魄,黑暗中腾跃的身影也有些禁受不住,瑟缩发抖,紧紧外袍,急速起落,又消失在夜色中。
乌衣长巷,门户紧阖,一片通黑,不见点亮。
“咚——咚!咚!咚!”
一行两人,身着马褂,头戴皮帽,佝偻老翁。一人手提灯笼,侧前引路;一人随后,一手执梆,一手持锣。一长三慢,已是四更天了。清脆的梆子声,伴着亮堂的号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另一人也喊,“寒潮临袭,门户紧阖——”——
长巷尽尾,街市东南,六尺朱门,柱石画壁,气派华贵,便是始英王府。
府宅大院,寂寂无声。家丁护院,尽责职守,组队巡夜。树影花影,斑驳如画;暗香轻浮,宁人心绪。府苑东南,高阁耸立,灯火通亮,依旧不息。阁中人影,犹疑踱步;时急时缓,心绪不宁。闲散王爷,面沉如水;临面细望,不察思虑。
灰黄纱窗,暗沉一瞬,似有一道黑影飘进。萧英望见,八字眉蹙,面容上终于浮出一丝神色来。“王爷”萧英回身,就见黑影不知何时已立于面前,恭声行礼。萧英眼帘微垂,颔首让他免礼。黑影立身不语,萧英也不怪,不是他的人,又怎会听他的令。他虽不肯言语,萧英倒也猜得到是何情况,也就不去问了。黑影静默,杵在一处,柱子一般;萧英回身,继续踱步,心绪安宁。
“王爷”人道,只是不是黑影而语,而是另外一人。一身灰衫,身长七尺,身形挺拔。乌发尽束,浓眉明目,尖鼻薄唇,翩然飘逸。萧英闻声展颜,叹道:“韩公子可算是来了,老夫见你一面实是不易啊!”灰衫人讪然拱手道:“萧韩不敢!”“王爷请就坐,萧韩禀告王爷一二”萧英也不客气,信步落座,闲饮听语。
萧韩看向黑影道,“夜语”。夜语正欲近身禀奏,就被萧韩厉声挡下,“王爷面前不可遮遮掩掩的”夜语陡然停下,轻声应是,沉首道:“如主子所料,萧宇在偏院借酒浇愁。宿云一死,萧宇与皇帝之间早已心生嫌隙,即使不明着说,心生埋怨,少了忠信。”萧韩听完不做表述,径直望向萧英。“好!”萧英轻拍几案,声调愉悦,一对桃花眸中精光四溢。
萧韩见萧英很是满意这次的差事,面容松动了些,压下心中缥缈的甚至无法捕捉的疑虑与不安,因自笑道:“王爷此计,当真为妙!”萧英哈哈笑道:“韩公子也学起了恭维人的那套了,倒真是叫老夫汗颜不已”。萧韩轻握垂在身侧的拳头,明目几阖,难为情道:“该汗颜的怕是萧韩啊!”萧英望着萧韩稍显局促的面容,不禁浅笑。模样倒是承袭了那人,也带了些那人的风度,就是年轻了些,也缺了些历练,心中究竟是藏不住事,禁不住试探。话说回来,几朝几代,能让人那般遐仰的又有几人,即使是后人,也再不如矣。
“罢了,不打趣你了”萧英爽朗笑笑,“谈正事”。
“谢王爷”想到身后站着的夜语,萧韩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这次的差事你做的很好,主子少不了你的奖赏。暂且下去吧,那边派人盯着点,有任何状况立时来报”
“是,夜语谢过主人”夜语道,转身向萧英行一礼便飘了去,不见踪影。其实,萧韩倒真不必担心夜语会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又会去想什么。像夜语这样的人,除了主人的命令,其他杂事一概是不闻不见不思,犹如聋人、哑人一般,何必担忧。
“那个刺客的尸体可处置好了?”夜语刚一离去,萧英立即收了笑,肃容道。
“刑部衙役将尸体入殓的那晚,城郊忽起了‘鬼火’,尸体早已焚成灰烬了”
“鬼火”,能是随意起的,不过是毁尸灭迹罢了。
这所谓的春阁遇刺事件不过是萧英安排的一场戏罢了,目的无非有二。一来是告诉皇上,我萧英并不是深居府宅,长乐青阁,我也是会出来的,只是目的纯良,只为美酒美色,对它事并不感兴趣,您就不用对我再存疑虑了。二来,便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计杀宿云,离间萧宇。
那位刺客不是别人,便是萧韩的手下,夜梦。
不惜被刺重伤,不过是想引皇上的这位贴身影卫一现真身罢了。只要是现了身,后面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只是让这位影卫现身倒真是一件难事,要非在他身边插了人,又是他心腹,又怎能轻易让他现身呢!萧英想过要杀宿云,却非这次。本想着借这次让皇上对宿云存了疑心,不再信任。至于要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卫的命是他后来的计划,却不想如此顺利。宿云心内存愧,自绝宫城了,倒是省了他好一番心思。不止于此,还有意外收获,萧宇又因宿云之死与皇上生了嫌隙,毫不费力又成全了他一桩心事,倒真是天也助他。
“刑部那边?”萧英问道。
“案子已结!”“只是,刑部的那个云尚书似是私下再查此案”萧韩蹙眉道,云志含此人不好对付。
“又是那个云志含,找机会给本王除了他!”萧英恨恨道。
“王爷不可——此人不能除——”萧韩阻道。
萧英桃眼圆睁道:“难不成他还能为我们所用?”
“那等老顽固,自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可我们能借他之手做成好多事。云志含,暂时还不能除!”萧韩道,眉目深锁,不容置疑。
“那便由得你”萧英愤愤甩袖,不愿却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