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慧远主持的院落后,江流从另一位法号四海的僧人那里领了为西院客房的客人送茶水的差事。
这并非是他头一次泡茶送茶,所以仅仅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便托起盛满飘香绿茗的托盘来到西院主室的门前。
还未踏进去时,他脚步一顿,侧耳屏息聆听着什么。
屋中客人正在互相交谈,并不避讳音量,足以让认识的人从屋外识别出他们。
江流眨了眨眼,忽然想感慨一声上天的造化弄人,让他遇上比话本子还要离奇的巧合。
否则的话,怎会在一天之内再次遇到陈沧海和张管事呢?
好在他已经想开来,做好了认真和陈沧海相处来往的准备,否则此时此景,恐怕他已经将茶水扔在门口,悄然溜走了。
分神感慨的功夫,屋门忽然被打开。
嗅到茗香出门接茶的张管事就这样和他打了个照面。
张管事显然比江流还要吃惊:“江流。”
“张爷。”江流笑了笑,“刚才在外面听还有些不确定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张管事下意识问道,可转念就拍拍额头明白过来,“啊,原来你是在金山寺做事?”
江流淡淡点头:“实不相瞒,我是投靠来金山寺的,为了生计在这里做个不起眼的小杂工。”
二者说话的功夫,陈沧海圆滚滚的小脸出现在门边。
看到江流,他眼里的笑意瞬间绽放:“江流哥哥,又见到你了!”
“是啊,看来我们果真有缘分。”江流冲他挤了挤眼睛,而后将茶盘轻轻朝前递了一点,“张管事,你们的茶。”
“差点忘了,江流你也快请进。”张管事接过茶水后,侧身示意江流进屋。
江流也**推辞,道了声“打扰”后边进了门。
三人围着茶座坐下,江流轻车熟路倒好三半盏茶水,分给他们二人。
陈沧海本想抱着茶一饮而尽,无奈杯到嘴边忽然停住,而后正襟危坐,两手以恰当的姿势托举茶杯,细细抿了一口。
这套礼仪放在大户人家的成*人身上无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可此时被一个孩童做出来,就有种可爱的滑稽感。
江流看着笑了笑:“还真没想到,果然是个人小鬼大的少爷。”
陈沧海两颊微红,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努努嘴:“没办法,不注意的话,家里的嬷嬷又要批评我了。”
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让那种可爱更添三分,这回不仅是江流,就连张管事也忍俊不禁。
“小少爷,眼下暂时**嬷嬷,你放开来也没关系。”张管事*老的脸上罕见有几分孩童的调皮,“张爷帮你瞒着,你回府以后恢复正常就好。”
果然,陈沧海的眸子瞬间亮起,而后抱着茶杯痛饮起来。
江流把目光转向了看着陈沧海笑的张管事:“张爷,你们怎么会来金山寺?”
提及此事,张管事本还溢满笑的双眼暗淡几分。
他看着自己为自己倒茶解渴的陈沧海,半晌叹口气:“每*例行过来帮少爷祈福。”
“祈福?”
或许是对江流的好感让张管事没来由萌生出一种信任,他犹豫片刻,还是轻声把一些事慢慢吐露出来:“唉,实不相瞒,小少爷出生以来就命运多舛。”
江流面露惊疑。
“小少爷出生时是逆生,夫人难产伤了身子,后来算得八字太轻,易惹天灾病气。果不其然,从他出生起每*入秋后都会生次病,让老爷和夫人心疼透了。”
张管事顿了顿,忽而伸手指了指这座建筑:“后来有一*病时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送他来金山寺祈福消灾,没想到病好的速度确实比往*快了。从此以后,每*估摸着快到他生病的日子,府上就会差人护送小少爷来这里住上几日,名为祈福。”
“原来如此。”江流了然点头,下意识看向抱着茶杯静静望着他们的陈沧海。
到这个*龄虽然还会懵懂,但肯定已经能听懂二人的对话。
正因如此,陈沧海的平静和淡然更加刺痛江流的内心。
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会每*都被病痛折磨,老天还真是不公。
江流感慨之语刚落却猛然愣住。
不公?
当真是不公吗?
母亲遗留之信的内容突然闯进江**海。
或许不该说是不公?因为某种程度上,陈沧海的苦难十有**就是那人得来的报应。
可是,这样的认知却让江流有些愤怒。
凭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孩子去承担他做错事的苦果?
这么一想,老天果然还是不公多一些。
似乎是读到了江流内心的愤懑,陈沧海放下茶杯,小手握住江流攥紧的拳头。
“江流哥哥,没关系。”
江流倏然惊醒,愣愣看着他。
陈沧海回给他那春风般的笑:“我的身体已经一*比一*好了,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也许用不了几*,我就再也不会再秋天生病了。所以江流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孩童的掌心温度很热,就像另一手里捧着的茶杯那样,能暖热心房。
这份温暖让江流心旌颤动,最终化成嘴角温柔的笑容:“恩,沧儿要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变得更好些。”
语落,江流伸手摸摸陈沧海的头,随后再次看向张管事。
“张爷,你们这次准备住几天?”
“按照往*的经验,估计要住上一个半月。不出七日天气骤冷的时候,小少爷应该就会染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