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静静听着悟空开导玄奘的话,心中的酸楚和同情,竟也有一些悄然落在悟空身上。
她拥有悟空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位「很重要的人」是谁。
不得不说,悟空在方寸山的经历,和玄奘在长安城的经历,还真是挺像的。
悟空宽慰玄奘的时候,想必也有再次想起恩师菩提,靠人鱼烛给她留下的那些弥留之音。
玄奘凝视着悟空的侧眼,把烛火辉映在她双眸上的色彩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从它们背后窥探到真正属于悟空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些淡漠的悲伤,与自己的浓烈不同,是仿佛干茶那样虽淡薄却绵长不绝的苦涩。
“师父陪伴我的时候,他总是说,无论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只要那是我心中所想。临终前,他仍然这么告诉我。”玄奘下意识攥了下腿上的粗布,“犯下那个错后,我希望我能够成为了一个僧侣,济世度人,普渡苍生,帮很多的生命解脱痛苦。可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怀疑,做过那种事的我,真的配成为这样的人吗?”
他忐忑不安,问出问题的时候,那小心怯怯的神情,像是一个可怜的流浪儿,脆弱、卑微地望向他自认为配不上的美好事物。
熟料,悟空没有丝毫犹豫就绽放出了笑颜:“噗,哈哈哈......”
清脆的声音甚至不怕吵醒睡梦中的其他人,只因这笑太过发自肺腑,根本控制不住。
玄奘觉得无可或许是读懂了他的心思,所以笑盈盈地将那美好事物,蹲下来放在他的掌心。
“师父,只要你真心所想,那么,有何不可呢?”
玄奘瞪大了眼,对于悟空如此坦然直白的反问,他竟忽然间没有了任何可以说出口的话。
悟空吸了口气,笑容依旧:“我只给你做个最简单的假设,你就会明白了。如若有一天,我说你可以成为那样的人,而六耳说你不可以。那么,你到底要听谁的呢?”
玄奘眨动着眼睛,有些懵懂,但也有些了然的意思。
见他低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悟空继续道:“看吧?你真正该思考的是你自己到底想不想,而不是别人会认为你配不配。因为后者你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玄奘双拳仍然紧握,肩膀却激动地发抖,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终于摆脱困顿心情后的喜悦与放松。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幽幽从二者身后传来。
“凭什么恶人让我当?”
悟空和玄奘下意识往两边飞快闪躲。
等回过神来,那背后骤然出现的不是别人,是双手掐腰一脸愤恨瞪着悟空的六耳。
“六耳你做什么,吓死我了!”悟空长舒一口气,这才把本能反应下抽出来的金箍棒收回去。
六耳幽怨愤怒的眼睛又靠近了几分:“说啊,为什么要我当恶人?”
还好她是醒的,不然上哪儿知道悟空举例子还非要把她拉出来埋汰两句?
“我就打个比方而已。”
“打比方也不行!那也让我对师父的感情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六耳朝悟空发出阵阵磨牙声,怒气显然快要到爆发的地步。
不过,她却是突然转过来,一屁股盘坐在玄奘面前,认真道:“师父,你根本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你既然能够劝慰我,帮助我走上一条新的路,你自己怎么就不行?”
玄奘被问愣了住,答不上来。
六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但开口再说的话,变成了小孩子似的撒娇:“你答应过我,让我和你一起去做给别人带来温暖的人,师父是想食言吗?”
玄奘再次被问得恍惚,可回过神来,竟莫名觉得胸口汇入一条暖流。
在悟空和六耳或复杂或简单的劝慰下,笼罩他心灵的乌云终于驱散,封闭他心房的围墙轰然倒塌。
他对着六耳用力摇头:“不会。我绝对不会对你食言。”
这句话,玄奘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去说。浓烈真挚的感情,让这本是简单的话语变得千斤重。
悟空和六耳瞬间明白了玄奘话中深意,知道他心结已去,纷纷松了口气。
不过,最大的堵塞去除掉了,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土块还没有彻底挖干净。
“可是,话说回来,你们觉得这件事,我到底该怎么给莫文开口?”
“莫文?”悟空歪头想了想,旋即了悟,“啊,你是说,他父亲当年因为长安灾变,出手帮助百姓受了伤,而后便不知所踪的事?”
玄奘点头。
悟空和六耳互相看了看,莫名也觉得有些为难。
倒是忘了这一茬,师父这是觉得,莫文和父亲的分别有他的责任在。
可是,不等她们俩说什么,一道谁也料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
“师父是怕我生气所以一直没说吗?”
三人齐齐回头,瞪大眼看着起身坐在床褥上的莫文。
六耳问:“你怎么也醒了?”
莫文汗颜:“你们几个这么大声音,是人都会被吵醒吧?”
话音刚落,他的大腿便被翻身的悟净打了一下。
悟净抱紧被褥,咂咂嘴:“师姐,你总算带我来花果山了,我要带好多珍宝回去!”
四人:“......”
“这一幕,还真有点熟悉呢。”悟空挠挠下巴,脑海里回想起曾经在乌鸡国的经历。
见莫文醒过来,玄奘的眼神有些不敢看向他:“莫文,我——”
“师父,我不傻,不会蠢到搞不清楚灾变之事,到底什么是主因,什么是次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