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应我,不许走开,留在这陪我。我不想看到花家那些人,实在太吓人了。一个个都像是庙里的泥胎似的,你说,他们会不会都是些小鬼变的?”
范进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花家人原本据说也不是这样的,不过闹得太过火,差点把家业全败了。所以贾夫人整顿家规,所求难免过苛,闹得现在就有些走极端,人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当然,她的很多举措我也看不顺眼,但又管不了她的家事,我也没办法。胡巡抚方才跟我说话时,还夸奖贾氏治家有方,准备为她上本,请为地方楷模。让东南一带多像她效法,以为天下典范。”
“这么说,这里不是都像她一样的老妖婆?”
“哪能呢。我跟你说过啊,我第一次见到卿卿的时候,她和她兄长穿着女装游长沙,一起同游的都是东南才子,哪里会像这里那么无趣。江宁城内,十里秦淮,说不尽的封流模样。那里的人不但不像她这么闭塞,反倒是玩的格外欢,男人女人大街上把臂同游也不当回事,你这样的当心被人说是土豹子。”
“那还等什么?当家的我们走,去江宁玩玩。我倒,谁才是土豹子。”
虽然听到范进提起张舜卿郑婵有些吃味,但是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做不成正房,这个大妇是必然的事,再说只要能离开这院子,其他什么事她都好商量。范进笑着在她鼻子上一刮,
“你倒是个急性子。哪那么容易啊,还要给花老办水陆道场,我这个时候就走,仿佛是花家慢待了我一样,反倒是有不少人情往来要应酬太麻烦。我们明天早上告辞就好了,我在这陪你,不会让你闷的。这里的天气真是闷热,看我这一身汗,一会我弄桶水来,我们一起洗个澡,我帮你擦擦,你帮我擦擦……”
郑婵胆子再大,对于这种提议平时也是拒绝的。毕竟与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偏差太远,即便是清楼女子也不是个个都肯,更何况良家出身。但想着这座院落里压抑沉闷的气氛,每个人那绝对符合规则的行为,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种要打破它,要和它作对的冲动,点头道:
“恩……妾身给当家的擦,当家的也帮我擦……我们这是不是叫做……鸳鸯戏水?”
内宅里。
贾氏的脸色阴沉得如同铁块,“光天化日,在卧室里共浴……这样的人若说和沙氏那贱人什么都没做过,老身第一个不信!怪不得他为那不定,早就和沙氏什么没廉耻的事都做过了,自然为她出头。”
花继胤道:“趁着胡中丞没走,我们不如去告他一状,孩儿素知胡中丞与翁司寇交情最好,一直想为翁司寇报仇。这次是个大好机会,正好……”
“没有用的。范进在东南是万家生佛,为这种事告他,胡中丞不会理会的。再说他与魏国公府颇有交情,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现在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这点事碰不倒他。要怪就怪朝中是张居正一手遮天,据说江陵相国自己便是好色之徒,没了正妻便要妙龄胡姬侍奉。哼!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首辅在,下面又怎么会有正人君子?朝廷里并不拿这种没廉耻的事做大事看,参也是不疼不痒,反倒是让他记恨上咱们。继胤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功名,等到三年服满就可以下闱,只要有了前程,娘这些年的苦就没有白吃。范进……回头请他走路就是,这种小人不必要得罪,也不能得罪。你见了他还要客气三分,恭敬礼让,切不可有丝毫冒犯。”
“为何?这与娘亲平日的教导大不相同……”
“糊涂。娘平日教你的是自己做人的道理,与外人无涉。读书不能读死,一定要学会变通。娘让你做个正人君子,不近女色,都是为了你好,不是让你也按这个标准去管外人,他的死活与你我有什么关系?娘让你结交范进,同样也是为了你好。少年君臣,未来说不定便是几十年君臣相得的佳话,即使不为宰辅,亦可能是部堂重臣。这等小人若是得罪了,时刻想着害你,以我儿的忠厚性子,早晚必遭他毒手。与其这样,还不如与他做个朋友,只要你不跟着他学坏,让他照应着你的前程,又有何不妥呢?”
“孩儿谨遵母命。”
贾氏又道:“娘让你做的事,抓紧去做,别耽搁。”
“这……老爷还在丧期里,做这事似乎……”
“一个贱人,跟你爹死活有什么关系?娘辛苦操持才赚下这份家业,她带着那孽种一回来,就要从你名下分走一部分田产。那些田地房屋都是娘一锄一锄辛苦开垦出来的,家中最困难的时候,娘这个妇道也要下田劳作,累得半死不活,才有咱们今日的家业。她先是沟引你爹,又要拿走我们的财产,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且先处置了贱人,剩这个小的,将来慢慢对付,总归是娘给我儿赚的家业,绝不能便宜了外来野种!”
老妇人的相貌本来就很严肃,这一刻竟是如同魔鬼般狰狞。花继胤连忙道:“娘亲息怒,儿这就去办。”
范进与郑婵鸳鸯戏水的事,显然在花家引起了不小影响,次日家中下人看郑婵时,眼神明显怪怪的,那目光里分明充满着鄙夷与歧视的味道。仿佛她与范进做的事,是伤风败俗,恶贯满盈。
贾氏虽然没说什么,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