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草庐之中,江峰就看见一位老者手持一杆三尺余长的巨大毛笔,驻足在一块巨大的白娟之前,闭目沉思。
此人就是三国时期著名的史学家,大文豪蔡邕了。蔡老的笔在砚缸之中反复沁润,却迟迟不愿下笔。
江峰伫立门前,一声不发,静静的等待着。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蔡邕突然睁开眼睛,大臂一挥,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不过片刻时间,白娟上出现了“君臣”两字。
江峰可以说是完全不懂书法,不知道蔡邕所写的是哪家的字体,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写法。但是江峰看得出来,这两个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而且两个字虽在一起,却是用不同的手法写成。
“君”字龙飞丰富,飘逸俊秀,占据白娟的上边。在这白娟之上,就好似出云之龙一般,俯视苍生,洞悉世事。
“臣”字沉稳刚劲,威严厚重,坐于白娟下半部,仿佛南山一岳,上接苍穹、下连江海。
“好字,好字啊。蔡老果然名不虚传,这两个字寓意深远,力透纸背啊。”江峰道。
蔡邕早就知道吕布站在门口,头也不回,淡淡的道:“是董卓派你来的吧?第一次我辞官不就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董卓早晚会以刀剑相逼的。”
江峰道:“蔡老,虽然这次我确实是来请您入京为官的。不过,我并非是为董卓而来,而是替大汉四百年社稷而来,为天下士子而来,更是为蔡老而来。”
蔡邕转过身来,打量着吕布,语气有些不屑的道:“哦,那我倒是想听听吕将军是怎么个为天下而来,为我而来。”
江峰却不着急,围着房间转了一圈。这草庐一共两间,外间大厅兼书房,房中堆满了书简、书卷;里间就是卧室,仅有草席一张,瑶琴一张。
江峰道:“我听闻蔡老为人至诚至孝,年轻的时候德行便远播在外。相传你母亲曾经卧病三年,你不论寒暑衣不解带的伺候,甚至数月都不上床休息。母亲去世后,你就在墓旁盖一间房子住下守着。不知道是否就是这件草庐呢?”
蔡邕望了望窗外的墓碑,道:“那都是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了,身为人子自当应该孝顺父母。如今老朽已经年过百半,双亲也已经亡故,只可惜仍然膝下无子、孜然一身。实在是愧对祖宗。”
说着,蔡邕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悲伤与苍凉。古人重男轻女,孟子曾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蔡邕只有两女没有儿子,因此在古人眼中竟然也算是不孝的类型。
江峰又道:“我还听说蔡老学富五车,家中藏身万卷,而起蔡老对这些藏书更是了如指掌,甚至是倒背如流。”
“那又如何?”蔡邕面色如常,反复吕布说的事情丝毫不值得一提。
“我也知道,曾经灵帝在世的时候,下诏自责,并下令群臣各自陈说可行的治理国家大事的措施,蔡老就曾上密奏陈说七事,每件都是有助社稷的大事啊。只可惜后来因为蔡老得罪了宦官而被陷害,甚多事情都没有得以施行。”江峰道。
这些事情其实江峰不知道,吕布也不知道,都是陈宫告诉他的。
蔡邕不知道江峰什么意思,不过江峰说的这些话确实是实情,更是蔡邕感觉自豪的地方。回顾往昔,蔡邕也有些感慨:“只可惜纵然是胸有丘壑也用武之地了,恐怕这些东西要随老夫带入坟墓了。”
江峰道:“蔡老此话差矣,如何能说无用武之地呢?眼下不就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蔡邕道:“哼,董卓这样的奸臣当道,难道你觉得我会替他谋划,帮他陷害忠良,祸乱朝纲?董卓刚把控朝政就废帝另立,更是大肆残害汉室忠臣。现在朝中乌烟瘴气,我如果去了,肯定也会是跟他们一个下场。”
江峰道:“蔡老此言差矣,我说过我不是为了董卓而来。正是因为朝中有这样的情况,才需要德高望重见识卓绝的人去治理。相比蔡老也听说了,现在朝中大臣死的死、贬的贬、逃的逃,很多国事都已经荒废了。尤其是国史的编纂,国礼的指定,都已经没人执掌了。”
说到这里,江峰悄悄的观察着蔡邕,见他也面色动容。蔡邕最大的成就不是书法,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史学。家藏万卷的他,精通汉朝历史,对汉朝的礼制规范更是如数家珍。吕布一提到国礼崩坏,他自然心痛不已。
江峰继续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几年,朝廷的礼制将不复存在,大汉的历史将无人知晓。先生作为这方面的翘楚,此时千万不能深藏山野,封笔自娱啊。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蔡邕道。
“我认为,文人之笔便如武将之刀,将军征战于沙场,文臣斗争与朝堂。即便是朝廷再黑暗,皇帝再昏庸,为臣者都不应该弃黎明百姓于不顾。在此国难当头之际,先生更应该以你拿如椽巨笔,挥毫泼墨,开书立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蔡邕手中的笔落在了案上,口中轻轻念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江峰道:“对,先生要为后人保住礼制纲常,保住大汉的四百年历史。让天下士子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仍然有礼可循,有史可依啊!”
蔡邕仰天长叹一声,对吕布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去转告董卓,我只做史册的修订事宜,绝不参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