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明白的。
那个不曾见过面的母亲,挣扎着生下她,生命最后一刻也是在替她殚精竭虑的打算。
她很多时刻不平,那些纠结缘分差一点儿就要从心里喷薄而出的时候,就想一想明鱼幼,而后就能从辗转反侧中渐渐平复下情绪来。
想一想,她也并不是没有人爱。
她也不能变成上一世最后那等丧心病狂的模样。
她女儿若是活着,她宁愿折一辈子的寿数去换,只希望她能平安喜乐的度日,换做明鱼幼,也必然是一样的。
所以她才更要过的好,更不能让自己被仇恨吞噬的面目全非。
这些人都指望着她过的不好,可她偏偏就要过的比任何人都好,潇洒自在。
她眼眶里泛上泪意,半响抿唇应了一声是。
卫老太太便让她自己往小佛堂去。
自从明家的案子平反了,卫老太太便想着要重新把明家人的骨灰都送回云南去。当初死的不明不白,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可骨灰却还是被锦衣卫留了下来,装在瓮里封了带回京城----做事总要留一线,明家的事毕竟来的蹊跷,他们也怕事情有反复的那一天。
自从明家平反,这些东西就跟着赏赐一起发还了。
卫老太太看着那个瓷瓮,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一天好像老了十岁不止,从那以后身体便越发的差了。
而这些来不及回乡安葬的骨灰,被卫老太太给辟出了一件小佛堂,就安置在里头,每天都往里头念经烧纸。
明鱼幼的灵位也在里头,虽然郑王府那头也立了一个,可是叫她受两头香火,总是好的。
卫安明鱼幼灵位前,实在没忍住,上前几步,摸了摸灵牌的边。
隔着地狱黄泉,连见都不能见一面,也只有跪在蒲团上的时候离她最近,平时连做梦,都是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母亲的模样。
她结结实实的给明鱼幼磕了三个头,许下心愿必定要带她回家,才往外头来。
只是一出门,才下了游廊的台阶,便听见头顶上响起沈琛的声音:“你怎么哭了?”
太阳太盛了,卫安抬手遮挡,眼睛还湿漉漉的,一眼就看见了立在树杈上的沈琛。
这间小佛堂久无人来,一颗大枫树少说也已经有一二十年无人打理,原本就有了年头的,这一疯长起来更是遮天蔽日,只有隐约的光点透过枝桠缝隙铺在地上。
沈琛立在上头还觉得上头宽阔的很,见卫安仰头,他便低头去看她,见她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还没干,就知道她是哭过了,一下子从树上跳到她身边拍了拍手掌:“听说你封了郡主了,所以来看看你,给你道喜。”
上次匆匆一见,又有怨气,竟然没发觉,现在沈琛一立在眼前,就替她挡去了大半光线,她才发觉,眼前这个少年,竟也已经长成了这个模样了。
她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朝他笑了:“多谢。”
沈琛也跟着笑,清澈的眼睛瞬间便有了耀目的光彩:“谢什么?我还没把礼物拿出来。”
他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往前递了递,放到卫安跟前:“这是当初明家那些人的名册.....明家的族谱一把火烧在了明家大宅里,许多都对不上了,因为是大罪要灭九族,被押解进京的都是登记造册,记录在案的。只是当时那些人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瞒下来了,说是册子烧了。”
他顿了顿,见卫安已经伸手把册子接过去了,眼睛便又亮了亮:“是我跟三少磨了许久,让他找出来的。”
他说的轻松,卫安却知道这绝不是一件能轻易办到的事。
卫老太太为着明家这些冤魂们,时常叹息,就是觉得他们连个姓名都没有,牌位到时候都不好立,没法儿受人间香火,要成为孤魂野鬼,现在有了这册子,简直是解了心腹大患。
她真心实意的朝沈琛笑起来:“多谢你。”
一抬眼看见沈琛的打扮,又觉得有些迟疑:“你.....刚从宫里出来?”
沈琛穿着郡王服饰,大红金蟒狐腋箭袖,腰间是金线滚边的腰封,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的。
他点点头:“昨晚并没有出宫,皇叔喜得贵子心情很好,便留我在宫中住了一晚。”
卫安右眼皮猛地一跳。
隆庆帝昨天抬高李桂娘,本来就已经是刻意为之的结果,现在又留沈琛在宫里留宿......她皱了皱眉头,问他:“单单留了你?”
沈琛见她心里明白,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似是嘲讽又似是疲惫:“是啊,单独留了我。”
这是要挑拨临江王的儿子们了。
隆庆帝心里是知道的,不管是楚景行还是楚景吾亦或是沈琛,没有一个会想娶李桂娘回家,可是他偏偏要抬举李桂娘,先是透露出要把李桂娘给楚景行,现在又来这一手。
到时候楚景行更把李桂娘往外推,又觉得沈琛占了便宜。
而沈琛这里,却不免会觉得心中不忿,再有人多挑拨几句,说不得就会迁怒楚景行。
这可真是......
帝王的制衡之术,自古有之。
可是轮到隆庆帝做来,总是透着小器。
既然沈琛心里明白的很,卫安也就只是笑了笑,而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他:“你大哥那里,你还是小心一些。”
楚景行上一世到最后是要沈琛死的,摆明了积怨已深。
这一世有了小皇子,不管临江王府到底还争不争那个位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