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不好推拒,却未答应,只笑一笑,道:“且先把此处事了了。”
他说完此话,低头看一眼季清菱,却见对方一副吃惊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定崖,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延章心中十分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只轻轻碰了碰季清菱的手臂,低声问道:“怎的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紧?”
季清菱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她方才见了一回咫尺边上人在打大虫,自己则是壮着胆子来救了一回人,当时不觉得,此刻回想,倒是后怕不已,站都站不住了,歇了这片刻,脑子里还是空白的。
直到刚刚听到对面那人通了姓名。
他说他叫张定崖。
季清菱心中惊疑不定,整个人都被搅得精神了几分。
难道是那个张定崖?
世间当真有这样巧的事情?
她默默算了算,又想了一回史书,又对了对籍贯年岁,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个十有八九,当真就是那位张定崖了。
眼前这人名号乃是杜撰,其实本名张寒枝,因四处行走,性子慷慨疏狂,常捅娄子,便自隐去姓名,自号张定崖,取义破定山崖不放松,将山崖比作世间一切难事。
他亦是晋朝臣子,做了许多大事,后来官至礼部尚书,累擢枢密直学士,以治蜀著称。
季清菱还记得父亲对晋朝历代臣子的评价,当时他说过,真宗、定宗两朝能臣辈出,只是后朝俱被低估,无他,仅是因为当时有一位太过瞩目的臣子,名唤顾延章。
然则后世被低估,并不代表他平平无奇。
这也是一个能臣,他在历史上与顾延章关系甚好,两人同朝为官,他常为顾延章副手,两人一道带着旁人解决过许多问题,虽然后来这些功劳大都被后人归功到了顾延章身上,可想也知道,他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又怎么能爬到那个位置,又如何能与顾延章多年相交。
想到此处,季清菱认真打量了张定崖片刻,只觉得对方相貌出众,行动间也自有一股四处云游之人特有的自由疏狂之态。
她在心中默默给对方身上写了一行字。
顾五哥的副手。以后的。
季清菱这一厢看得倒是仔细,不想自己一番表情神态全副落在身后之人眼中,她望着别人不放,早将顾延章激得不行,因此时四处都是人,并不方便问话,全靠多年养气功夫才把不悦之心按下。
顾延章本看着季清菱擅自出头待要教训,一面心疼,一面生气,不想遇着眼前杀出来这厮,害他心中复又堵了半日。
他这一头自不开心,那张定崖听得如是说,却是立刻就按着行事了,此人拿手中长缨枪敲了敲车厢门,道:“不知谁在里头,快些出来,莫要错过宿头,再被那大虫撵上。”
过了半晌,车厢门才慢慢打开,一个老头子爬了出来,后头坐上还坐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女子,想是吓得呆了。
那老头才爬将出来,还没说话,后头几个壮汉并男女众人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的,还有人把车子赶了过来,要将他扶过旁边的马车上。
此时情势缓了下来,顾延章看一眼那几辆马车,才发现虽然各个形制不一,却俱在车门处挂了一个小小的“孙”字,而围上来的男女众人穿着衣料俱是一种,对那老头的态度恭敬殷勤异常,想来是一家出身,八成还是对方的家丁。
老头恢复得倒是挺快,他才下了马车,没走几步便站稳了,甩开扶着他的人的手,对着顾延章、张定崖等人郑重行了一礼,又道:“老夫孙宁,多谢几位壮士救命之恩。”说完,复又转向季清菱,“多谢姑娘仗义相救!”
他一面说着,一面对旁边的下人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回过头来,深深躬身再行了一礼,道:“老朽险入虎口,一条性命,全靠诸位出手相助。救命之恩,必要报答,且先受老夫一礼。”
这叫做孙宁的老头年事已高,顾延章不敢受他全礼,但这一回并非只谢他一人,是以不能越俎代庖做甚回复,只好带着季清菱偏到一旁。
孙宁行过礼,又一一问过诸人姓名,顾延章并不通名,只通了姓。
不多时,一个下人捧了一盘东西过来,孙宁将上头绸子揭开,双手捧过托盘,对众人道:“老朽方才已诺救人献银五十两,绢二十匹,此时身边并无绢,全折做银,又添了些头,总计纹银近百两,请诸位笑纳。”
他虽然年迈,但说话行事之间与乡间的大户不同,倒是颇有章法的模样,顾延章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富商,此时见他随身能拿出百两现银,应答又颇有文墨,倒是一下不好琢磨了。
只是不晓得他带着许多银两出门,为何却没有几个得力的护卫。
顾延章一面想着,因不打算过多同这一门打交道,便扶着季清菱站在一旁,不再答话。
且说孙宁捧了银子出来,见几位镖师俱看向顾延章,他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把那一盘子银子亲自捧到顾延章面前,道:“请英雄自行取配。”
近百两纹银,足有五六斤重,白花花的,哪怕此时天气甚阴,一样映得人眼花。
顾延章并不推辞,道了一声谢,将季清菱往怀里挪了挪,双手接过那盘子,随手又放到了一旁的马车上,对着张定崖道:“老丈有心报恩,若是坚辞不受,倒是累得他心中不安,不若按人头平分了,也省得多事,不知张兄意下如何?”
张定崖点了点头,道:“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