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勿恼,”曹操不慌不忙地道:“若我疑心顾家与洛阳军联合,欲行加害,亦不会安坐此地,细论此事了。”
“曹公所思甚深,”沉默已久的杜弘接口道:“难不成联盟军入汝南,对洛阳军而言,有利可图?”
曹操望向杜弘,道:“须知洛阳军真正难斗之处,非在五飞六驰十三骏,而在贾李二人之计。”
“是。”杜弘道:“曹公,若你是贾诩,计从何出?”
“洛阳与襄阳两雄并立,时日一久,必起争端。”曹操道:“若我是贾诩,则放联盟军一条生路,以此为刀,借刀杀人。”
这两个“刀”字一说出口,满室皆寒。顾堤暗暗吸了口气,低声问道:“杀人?杀何人?”
“自然是你顾家了。”曹操沉定自若地道:“顾家与我联盟军互相猜忌,束甲相攻,对于洛阳军而言,既消解了汝南兵势,又灭了联盟军,岂非是一石二鸟之计?”
“慢!”顾堤道:“‘互相猜忌’这四字,从何而来?”
“但洛阳军必有后招,扰乱人心。”
顾堤“啊”的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曹操,张口欲言,又哑然无语。他沉吟良久,索性站起身来,绕室踱步,脸上是冥思苦想的神色。
袁绍大风大浪历遍,此时局势颠簸,面临困境,一举一动,仍力求洒脱,当下朝顾堤招招手,笑道:“顾老,且坐下说。”
顾堤亦觉失态,苦笑一声,缓缓坐下,问道:“曹公,不管后招如何,咱双方坦诚相见,总不会错。”
“顾公此言,正如我心中所见。”曹操道:“仍他风吹雨打,你我肝胆相照,谁也莫使阴招,洛阳军便无计可施。”
顾堤闻言,不停点头。
“洛阳军有何动静?”
“据昨夜探报,”顾堤道:“吕布引兵数百,在汝南西门之外集合。”
“果不其然!”袁绍望向曹操,道:“皇甫嵩设下虚阵,而吕奉先飞驰绕道,堵我退路。”
曹操不响。
“我在想——”顾堤望了望袁绍,又望了望曹操,道:“不管情形如何危急,有刘公一肩担着,洛阳军就不敢乱来。”
“不错!”袁绍极肯定地道:“只要刘襄阳肯发力,此困可解。”
顾堤重重地“嗯”了一声,双掌交拢,道:“刘公察情观势,自比我深远得多,既然他有诺在先,则袁公回南皮,曹公回下阫,一路安然无险,绝非难事!”说完此话,无缘无故地叹息了一声。
前半句话十分中听,但这声叹息,为何而发,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正谈间,门外脚步声响,忽有急报。顾堤朝袁曹二人拱拱手,起身出门听报。
杜弘待顾堤脚步声远去,向曹操点头一笑,道:“曹公,下一步,作何打算?”
“回下阫,与陈留陶公,聚力一处。”
陶谦自濮阳一战中失踪,袁曹二人均不愿往坏处去想,只盼他趁乱脱身而出,已回陈留。
“经此一败,或真如袁公所说,数年间,邺城元气难复,”杜弘道:“而下阫一城,雪苔近荒,论养兵蓄力,更是艰难。”
“杜兄,”曹操十分机警,听着话风,知道杜弘必有想法,肃容道:“落难于此,全靠顾家相护。若有指教,此刻不妨明说,曹某感激不尽。”
“是!”袁绍深深点头,笑道:“畅所欲言,无有忌讳。”
“既然如此,恕我妄言一番。”杜弘微一沉吟,道:“袁公之邺城,僵局难解;曹公之下阫,说句实话,亦是朝不保夕。不若合力转攻——”杜弘忽然闭口,用手指在水碗中蘸了水,在台面上写下“孔”字。
这指的是孔融一军坐镇的北海。天下大灾,仅余十一城尚有雪苔滋长,然而“洛阳”“襄阳”“北海”三城,雪苔数量,又远远多过其他八城。
北海之中,虽有号称“骑斗天下第一”的大将典韦,但城中兵力,远无法与洛阳襄阳两城相较——然而北海地处偏僻,路途遥远,且城主孔融,自知实力不如,于北海方圆百里,安置陷阱伏兵极多。十余年来,入侵者虽多,却均断命于北海城外,尸骨凝冰覆雪。
袁曹二人凝望郑弘,目光灼灼,敦促他说下去。
“如今陈留,下阫,寿春三地,雪苔长势,大为消减,”郑弘伸出食指,在台面上点了三点,代表这三城;又在这三点右侧,画了一个圆圈,低声道:“然而北海,雪苔之丰,足够城内之兵,享用百年有余!”
袁绍仰面张目,做凝思状;曹操则缓缓点头。
“若二位有意——”杜弘压低声音,正色道:“袁公移师下邳,与曹公聚合,距离北海路途虽远,一营奋蹄,五日可达。”杜弘倏然抬臂,“啪”的一声,一掌按在所画的大圈之中,沉声道:“到那时,顾家置于北海的奸细,趁机作乱,与袁曹二公里应外合,则北海一鼓可下也!”
曹操闻言,眼风扫向蒋绩和薛遗,只见他二人脸色均是深沉肃穆,可见顾家众人,就此论已是深入研究,反复博弈,而后定计。
若能得北海,则坐拥雪苔百万斤,进可震敲中原,退则兵粮无忧,袁绍笑了笑,道:“然北海四周——”
一言未毕,只见杜弘矍然立起,探手入怀,缓缓掏出一张被折叠而起的青色兽皮,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双手供上,低声道:“袁公请看!”
袁绍点点头,将这兽皮抖展而开,但见其上有曲线蜿蜒,斑点密布,乍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