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天下,一直以来都是乱世之中无数枭雄的目标,可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倒在了路上。
李荩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在这如麻乱世之中杀出来一条路,并且在这一天看到了这条路的终点。
就连陈叔慎这个文官都已经信心十足,恨不得明日就提刀跃马,为陛下开路、直入邺城,更不要说周围这些将士们了。
李荩忱走下马车,周围的禁卫和羽林骑纷纷行礼。
而李荩忱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向前看去,邺城,就在地平线上,虽然虎踞龙盘,但是尺寸之地,已经容不得它嚣张!
“臣参见陛下!”萧世廉和张须陀联袂而来,齐齐拱手。
李荩忱颔首,手虚抬示意他们平身:“邺城虽在望,但是宇文宪并非兵败一溃千里,而是徐徐后退,军阵仍森然,旗帜犹严整,因此各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掉以轻心,这是现在的李荩忱最担心的。
汉军披靡所向,放眼天下已经无人能挡,但是李荩忱也很清楚,现在的大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征伐,实际上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战争让每个人都渴望能够从中寻觅到机会,所以大家尚且齐心协力,暂时忽略或者压制住了很多矛盾和问题。无论是经济还是其余社会秩序的稳定,都承受着战争的压迫。
历史上汉武帝凭借文帝和景帝两代积攒,再加上本人知人善任、雄才大略,最终横扫匈奴、一雪前耻,但是等到大汉开疆拓土、远胜他日的时候,汉武帝回首却发现多年的战事已经让不少百姓妻离子散,甚至贫瘠之家,人人面有菜色。
一个时代的人为千秋万代的功名做出了牺牲,固然大汉王朝达到了全盛,甚至这个民族也第一次傲立于世界之巅,但是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惨痛的。
因此李荩忱不能再让这崭新的大汉继续承受旷日持久的战争压力。稳扎稳打、步步向前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贸然前进,最终功亏一篑、一切还得从头再来,这是李荩忱万万不能接受的。
人越是走到高的位置上,越是谨慎小心,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李荩忱当然不可能和当初刚刚入蜀时候的自己一样,反正手上就只有这么点兵马、这么点钱粮,向前发动进攻,虽然是孤掷一注,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输得起,你们输不起。
现在的宇文宪应该也是抱有这样的心态,所以他很镇定。
白沟之战后,宇文宪一路后退,阵列严谨,汉军轻骑曾经一路尾随,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进攻的机会,甚至还差点儿被兜了一个圈子绕回来的北周骑兵反包围,吓得人数本来就不占优势的侯秘也不敢太过冒险了。
双方主力就这样隔着大概十里地到二十里地的样子,你后退、我前进,双方互不干扰,即使是断后和打前锋的斥候之间也几乎没有什么冲突,一直来到这邺城城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荩忱很清楚,白沟之战,宇文宪麾下的北周主力兵马应该并没有受到重创,换而言之,宇文宪至少应该还有五六万以上的可战之兵,但是他显然拒绝了在白沟北岸的原野上和汉军决战,转而把战场选择在了邺城。
这还远不能说明宇文宪已经丧失了和汉军决战的勇气,甚至恰恰相反,他似乎在有意引领着汉军前来自己更加熟悉的战场,以求能够在决战之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因此李荩忱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此时他愈发的盼望能够得到从幽州或者晋阳等地来的好消息,以告诉李荩忱,现在的宇文宪真的已经是瓮中之鳖,李荩忱想要怎么捉就可以怎么捉。
幽州那边一直采取防守的姿态,只要稳住战线,李荩忱就已经知足了,因此主要还是晋阳。
“陛下,晋阳八百里加急快报!”张须陀拿出了李荩忱想要的,“河东巡抚已率军绕过晋阳,先会同奋武军夹攻雁门!”
“先攻雁门?这肯定是杨素的手笔了。”李荩忱笑了一声。
萧世廉不由得好奇问道:“陛下如何知道就一定是杨巡抚的主意?亦有可能是李将军的想法也说不定。”
李荩忱微笑道:“李询征战谋略有余而胆略不足,其进攻晋阳必然步步为营、小心为上,以拿下晋阳为目的,至于进攻雁门之类的,那应该是攻克晋阳之后,这样虽然可能会导致宇文纯向北逃入雁门或者向东前往襄国等地,但是至少晋阳是在手中的。而杨素自然不会这样想,与他来说自当应该一战而尽全功。”
萧世廉和张须陀若有所思。
李荩忱则在心中感慨一声,李询本来就是生性稳重的人,再加上他曾经身为北周将领的经历,让他心中一直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担心有一天这会成为自己的罪责,因此他指挥打仗的时候往往不求能够大获全胜,只求能够完成既定战略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要派遣杨素前往李询军中,杨素本来就出身弘农杨氏,是不折不扣的北方人,自然不容易引起李询的猜忌不说,而且这家伙的胆子要比李询大得多,不然的话李荩忱都不知道自己猴年马月才能见到汉军开入晋阳城。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经历,也有自己不一样的性格特点,所谓善于用人,就要把握好这些人的不同长短处,使其扬长避短。假如李询和杨素一样老谋深算又胆大包天,那他就是不是李询了,而假如杨素和李询一样谦恭稳重,那他也就不是那个历史上多少人为之而色变的越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