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建章宫内外,灯火通明。
特别是在玉堂殿中,数不清的鲸油灯,将偌大的殿堂,照的几乎宛如白昼。
张越坐在天子御座之下,恰好与另一侧的丞相刘屈氂相对而视。
这位澎候,近来的日子过的很凄凉。
哪怕张越远在居延,也听说了这位丞相的许多笑话。
以至于,连河西的士人,也知道了长安有位‘诺诺丞相’。
其风评之差,直追当年的牧丘恬候石庆。
关键石庆被架空,是天子授意的,而这位澎候被架空,却是为九卿联手打压所致。
这其中,自是少不了张越贡献的力量。
谁叫刘屈氂当初,竟意图扯他后腿,在疏勒之战上搞小动作呢?
故而,张越得知后,直接授意司马玄等人敲打。
于是,自那之后,休说是河西军务了,便是京兆尹的公文,都不走丞相府,直接上报到兰台。
由是,其他人迅速跟进,落井下石,数月之间,丞相府的大部分权柄被剥夺的干干净净,白茫茫的一片。
到得如今,曾背靠李广利,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丞相刘屈氂,变得比当年的石庆还要无力。
至少,石庆虽然是个泥塑的雕像,但起码有人尊重。
但刘屈氂却连尊重都没有了。
其相位,更是摇摇欲坠。
张越听说,便连丞相府的官吏,也忍不了,开始造反了。
讲道理,换了其他人,此刻早已经上书乞骸骨了。
但刘屈氂没有,他依然坚强的死死的将屁股盘踞在相位上。
一副只要天子不罢相,他就坚决不辞相的态势。
这让张越看着也是有些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想到这里,张越就忽然举起酒樽,对着刘屈氂遥敬一杯。
后者看到,忙不迭的举起酒樽回敬。
张越于是笑了起来。
“澎候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他轻声说着:“这个相位,还是得保上一保!”
刘屈氂讨厌不讨厌?
当然是讨厌的。
这个人权力欲太大,心思太多,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其反咬一口。
但,换一个人,就不会这样了吗?
天下乌鸦一般黑!
张越很清楚,换其他任何人在相位上,都必然和他做对,与他为难。
且,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那里去!
反倒是留着刘屈氂,留着这个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权力,声名狼藉的丞相,对张越来说要好的多。
正治便是这样,从来没有最佳选择,只有最合适的选择。
对现在的张越而言,显而易见,刘屈氂继续为相,是最合适的选择。
于是,张越侧头对着身侧的田水吩咐一声:“且为我去向丞相问好!”
“诺!”田水立刻恭身领命。
片刻后,他出现在刘屈氂身后的仆臣身边,轻声道:“我家主公命我向贵主丞相澎候问好!”
那仆臣闻言,有些失神,旋即立刻凑到刘屈氂耳畔耳语起来。
刘屈氂的眼神随之一变。
于是,当田水回到张越身侧时,他带回了张越想要的消息:“主公,丞相请您明日赴宴……”
张越听着,笑着举起酒樽,再敬刘屈氂一杯。
刘屈氂心照不宣的回敬一杯,脸上更是隐约可见的有着兴奋之色。
对他来说,若是能与鹰扬系改善关系,旁的不说,至少可以续命。
而,只要能稳住相位,熬下去,不惜代价的熬到那一日。
这朝堂与天下重新洗牌之日。
那么,今日种种不堪与耻辱,都将苦尽甘来。
最起码,可以得到一个体面的退场!
而丞相与鹰杨将军的这个互动,自然都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咱们这位丞相,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有公卿当即就笑了起来:“他难道不知道,鹰杨将军睚眦必报吗?”
“不过……若真叫澎候得逞,恐怕还真能让其在相位上多待一年半载!”有人轻笑着:“这却不美了!”
丞相,乃是未来最关键的一环。
所以,刘屈氂才会被打压的这么狠!
九卿有司,几乎联起手来,将其权柄与权力,剥夺的干干净净,将其话语权彻底架空。
但,代价也是存在的。
毕竟,刘屈氂是丞相,而且是宗室丞相。
其反击,九卿能撑住,下面的人未必撑得住。
然而,大家依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将丞相府的权力,牢牢的限制住了。
为的,自然不是别的,而是丞相本身!
天子一天比一天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哪怕其注重养生,减少消耗,但天地规律却不可避免的影响在其身上。
哪怕天子采取了种种措施,隔绝了外界对其身体状况的窥伺。
使得群臣难以准确了解和把握其具体情况。
然而,大家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聋,能看出来,听出来。
无论朝野内外,群臣怎么想,但有一个事情已经是公认的了——当今天子,已经确确实实步入了其统治生涯的晚期。
其身体已如油尽之灯,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垮掉。
其统治,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迟则三五年,短则一两年,这天下就要变天。
一旦宫车果然晏驾,那么今天的种种,就要大不同。
而丞相这个位置就变得尤其重要了。
按制度,奉遗诏的、执行遗诏的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