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船的船员,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泼天浪涌之下,即便大半辈子都在船上度过他们水性再好,也被颠簸得晕头转向,压根闹不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掀起这涛涛怒浪的,是站在船头的那个白衣女子。
于是待到风浪渐渐平歇,一众船员都都对着屠瑶跪了下去,口呼“神仙”。
屠瑶正要开口解释,却被步安拦住了。
只见他眼疾手快,挡在自家师尊跟前,云淡风轻道:“我等乃是海外仙客,此番来到这水天泽国,自是替天行道,正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他见众船员听得懵懵懂懂,便又用平实的言辞又重复了几遍,意思倒也简洁明了:樱洲国皇帝残暴苛政,上天派我们来拯救百姓,等到上岸之后,你们就赶紧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好让百姓们知道。
屠瑶听得暗暗皱眉,宋蔓秋与七司众人却各自偷笑。
唯独十七越加来气,看着步安口若悬河的样子,心说这人可真是个说书的,嘴上竟是没有一句真话!
船员们见了方才的神迹,自然深信不疑,连连叩拜,好一会儿才散开去,或是收拾船上的狼藉,或是奋力划桨,往隐约可见的湖岸线驶去。
七司众人惊魂甫定,刚要返回舱室,却见惠圆和尚不知何时已盘坐在了甲板上,头顶金光灿烂,映照如霞,四周梵音大作。
“和尚晋升了!”洛轻亭一脸惊喜地喊道,紧接着七司众人便乱哄哄地将惠圆和尚护在了中央,不许船员们靠近。
而船员们见此异状,也越加笃信眼前这些人个个都是神仙,竟又跪下了一大片。
屠瑶与宋蔓秋毕竟出身世家,见多识广,一眼便瞧了出来,惠圆和尚是晋升空境了。但是欣喜之余,也有些纳闷,因为先前这和尚所展现的实力,似乎已在空境之上。
屠瑶见众人注意力都在惠圆身上,便趁机将步安拉到一旁,语气略带责备地轻声问道:“我们意外闯入,何必插手此间国事?莫非你是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回不去,要留在这边做皇帝了不成?”
“师尊错怪弟子了,这弹丸之地,我倒还看不上。”步安压低声音道:“我这么做自有道理,只是眼下人多口杂,不便细说,等上了岸,再跟师尊解释。”
忽然又笑着道:“想不到师尊一直深藏不露,修为竟已精深到了这等地步。”
屠瑶嗔了他一眼道:“又来没大没小!礼艺的精髓便在借势,施展效果如何,视乎周边灵气浓郁与否,方才若没有你绝妙好词相助,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倒是宋姑娘的射艺好生了得……”
说着便笑吟吟看向了宋蔓秋。
宋蔓秋正好也朝这边看来,目光相对时,忽然局促起来,仿佛将要进门的媳妇见了公婆一般……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屠瑶——若喊她屠姑娘或是屠大儒,显然太过生分,可若是跟着步安喊一声师尊,又太过突兀,委实叫不出口。
十七远远看着这三人,心中怒气越甚。
因为知道步安的旧神身份,她始终觉得,这一行人中只有她与步安才是同类,所以从未将旁人放在眼里。可刚才亲眼看见这两个女子施展修为,尤其是见到了屠瑶鼓动风云以至天地变色的场面之后,那份天生自信便受到了威胁。
十七先前愤懑,是觉得被“说书的家伙”利用了,眼下怒气渐盛,却是隐隐间觉得,自己似乎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
步安哪里知道女人心思如此难测,他也压根没有精力去揣摩身边这几个女人的想法。
他有一个尚不完整的计划需要去完善与施行,同时还要应对各种疑问,以免留下后患,相比之下,其余琐事都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湖面上幸存的战船,早已鸟兽散了,渐渐映入眼帘的码头上,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任谁见了湖上的神迹,都会被吓得逃之夭夭。
大船靠上码头时,惠圆和尚已经从晋升异状中恢复。
这小半个月来始终孤悬小岛,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底却难免空落,此时忽然见了大片的陆地,久违的城镇,脚下踩到坚实地面的一刻,全都踏实了不少。
甫一靠岸,步安便命惠圆与程荃分别领两股船员,将方圆五里之内的城镇全都控制下来,又命洛轻亭与陈氏兄弟,在码头附近布下大阵,防止有人偷袭。
等到所有人都走远,码头栈桥上只剩他与屠瑶、宋蔓秋以及十七时,步安才向十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接着将走到屠瑶与宋蔓秋跟前,轻声说道:
“师尊,宋姑娘,桃花源阵精妙无匹,要等程荃他们破解,恐怕遥遥无期。我倒是另有一个办法,只是……”
见他悬而不语,屠瑶便直言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法子,你但说无妨!”
步安看看屠瑶,又看看宋蔓秋,然后手指着不远处抱臂而立的十七道:“破解之法,便在这位十七姑娘身上……不瞒师尊,她不是我表妹,也不是妖类,而是东海旧神,第十七代精卫。”
屠瑶与宋蔓秋先前见十七能讲此间方言时,便已经隐隐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这时听步安亲口道来,仍旧惊愕不已。
十七听到了步安的话,也看到了她们俩的眼神,怒气稍稍消了一些,心中暗自有些得意。
“十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