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玄幻奇幻>一步偷天>第376章 贼仁贼义一独夫

杭州城,鹤丘巷,整条街冷冷清清,唯独蝉鸣聒噪。这恼人的夏虫,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要将所有生命力都挥霍在这草木葳蕤的季节。

越临近奉旨迁徙的最后期限,宋国公府的大门越是紧锁。门柱上的朱红油漆,被烈日曝晒得皲裂斑驳,如同街上飘摇的树影一般。

督察院下辖杭州督抚司千户张英泉,此刻正坐在街对面茶楼的二楼雅座里,透过木窗棱,看着国公府的大门。

张英泉官居千户,手下实际掌管了七百多号人。这半个多月里,七百多弟兄吃住都在鹤丘巷一带,不敢说将宋国公府盯得水泼不进,但只要有能喘气的进出这深宅大院,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久居江南东道,张英泉自然知道宋公在江南士林中的影响力有多大,这回奉命蹲守鹤丘巷,于他而言仿佛是行走在刀口上,即便处处小心谨慎,也难免会得罪人。

自打他入了督察院,穿上绿锦袍的一天起,便走上了这条染血的仕途,再没有回头路。

即使是坐着,张英泉的腰杆也绷得笔直,头顶官帽戴得一丝不苟,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知道杭州官场中,有人私下管他叫作“张鹰犬”——这诨号假如落在别人头上,或许会惹得当事人不快,可张英泉反而将其视作一种荣耀。

“大人……宋公真敢反吗?”有亲兵小声问道。

张英泉冷冷地看了那亲兵一眼,将这位同乡同族看得面色一惊,慌忙低下头去。

“这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以三十多岁的年纪而言,张千户的嗓音显得过于低沉。

正说着,忽然有亲兵提醒道:“大人快看,宋家人出来了。”

张英泉下意识将横置在桌上的半丈火枪握起,腾地站起身。

整栋茶楼上下,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安静下来——这茶楼近来被杭州督抚司征用了,即便开着门,也没人敢进来。

街对面的国公府果然大门洞开,有年长的管事走了出来,站在树荫下等了一会儿,紧接走车马的侧门也开了,有马车鱼贯而出,全都停在了大门口。

张英泉摆了个“静观其变”的手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国公府门前的动静。左右亲兵都屏息凝神,一个个将手中火枪拽得死死的。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了停,便在马夫的吆喝声中,缓缓驶向长街。

街道这边的屋顶与围墙上,隐约有绿衣人影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

张英泉眉头紧皱,正要下楼,却见最后一辆马车的窗帘忽然掀开,车中人朝着这边茶楼看来,正是宋国公。

“今日老夫阖家北上,督抚司若要来送,只管现身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一言及此,马车帘子落下,车轮碾着青石街巷上深深的车辙印,发出有规律地嘎吱声,缓缓远去。

张英泉有些狐疑,觉得这场大戏结束得太过轻巧了。他沉吟片刻,挥手下令道:“张横带人入府搜查,其余人随我来。”

……

……

山下六月已是暑热难耐,天姥山凌霄台上,却是凉风习习。

远处越州城被缥缈的云霞遮盖,若隐若现。

松柏树荫下,几个月前被隆兴帝罢掇的当朝右相屠良逸,正与天姥书院山长怀沧对坐。

“师兄将我招来,可是为了杭州宋家的事?”屠良逸五十出头,仍旧风采俊逸,只是因为入世为官,终日操劳,已然略显老态。

怀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捻须轻叹:“逐月之变,我天姥书院上下只有瑶儿一人入阵……”

屠良逸沉吟不语,眼角微微抽动。

父女情深,屠瑶入阵而去,眼下生死未卜,他自然悲切伤怀,只是有些话,不愿说,也不能说。

“宋家一亡,便轮到你屠家了。”山长怀沧今日似乎是有意要点醒他。

“师兄……”屠良逸看着山下的流云:“申屠一族,兴盛衰亡,自有天命,却不能连累书院,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怀沧问道。

“圣上所忌惮的,不过是申屠与宋两家的从龙之功,与世代不绝的修行天赋罢了。”屠良逸苦笑道:“两千年来,儒门也曾大起大落,每逢乱世,天子便要倚重道家。可即便如此,天下儒门也延续至今,传承不绝。”

“若天子秉持王道,天下何来乱世?若霸道横行,儒门中人个个畏艰嫌恶,独善其身;岂不是让那李耳门徒,不问是非,不辨仁义之辈,趁虚而入,辅佐霸道?”怀沧又问。

屠良逸微微一怔,只觉得怀沧师兄此言,无异于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他不愿因为屠家,而牵连书院,却不料在师兄看来,这恰恰是畏艰嫌恶,独善其身。

“师兄,”屠良逸眉头紧皱:“圣人有云,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

“你修行有成,学儒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怀沧摇头道:“君有过则谏,乃先圣孟子所言。可孟子还说过,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屠良逸自然知道,师兄引用的是《孟子》梁惠王篇,意思是说,败坏仁义之人,乃是独夫,臣子杀之,不算弑君……

“皇帝欲废中书省,独揽大权,便命宵小从中作梗,才有燕幽之败,荼毒百姓,此谓贼仁;皇帝欲除儒释两家,断其血脉脊梁,才有逐月之变,天下哗然,此谓贼义……如此独夫民贼,师弟还看不明白吗?”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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