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微波一度亮起来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现在来不及了是吗?”
梁得声摇摇头,“我们的船队走的很慢,后面却没有南昌兵的任何消息。拖的时间越长,金声桓获胜的可能越小。”
“梁将军,”赵微波贝齿轻咬着红唇,“赣州的南城墙是不是更好打。”
梁得声脸色微变,倒退两步,拱手抱拳,“江上风寒,请夫人船中安坐。我们即刻开船,离开江西是非之地。”
赵微波心中暗叹。转身回了船舱,放下帘幕。
船队再启航,沿章水上溯。
冬季水浅,平底的小艚船也只能到新城镇为止。
梁得声护卫女眷们下船,改为步行,过南安府,登上大庾岭。岭上多梅树,别称梅岭。
梅岭顶有梅关,关城在两峰夹峙之间,虎踞梅岭,如同一道城门,将广东与江西横断开来。隘口的岭路,为唐朝丞相张九龄主持开建,路基宽约三步有余,路面以砖石铺砌。关楼正中署“梅关”二字,关门南北,分刻“南粤雄关”、“岭南第一关”。
到了梅关,梁得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梅关已是广东辖区,欢呼声中,梁得声与雄韶副总兵李养臣会师。
在南雄府浈江,登上早已等待在此的船队。过韶州,在清远大吃一顿清远鸡。继而到三水县,汇入珠江干流。船队顺风顺水,很快抵达南天第一城,广州。
成栋早已等的望眼欲穿,见面即将赵微波打横抱起,同赴巫山。
小别胜新婚,几番云雨过后。
赵微波靠在成栋胸口,喃喃道,“将军。”
“恩?”
“金声桓反正了。”
“我知道,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
赵微波摇摇头,“金将军路上对我们颇为照顾。”
成栋一笑,“金虎臣还算给面子,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李成栋不在乎金声桓已是敌军?
微波轻抬臻首,轻抚成栋唇上的伤口。那是多年前一次战斗留下的箭伤,成栋李诃子的绰号也是由此伤而来。
“将军拥广东全省,地广兵多,粮赋如山积,不如反正归明。与金虎臣将军会师于赣州,入长江,南都指日可获光复……”
成栋的手停止了动作,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女人定定地望着李成栋。
成栋起身,穿戴整齐,“我晚上有事,你一人睡吧,不用等我。”
男人走后,女人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赣州等不了,时间紧迫。她披衣起床,点起油灯,划破手指,在洁白的纸笺,留下一行行鲜血凝就的文字。
“将军亲鉴。
妾本食氏广陵,将军镇抚三吴,感夷吾白水之辨,杂佩以要,素琴以友。不啻青鸟翡翠之婉娈矣。
妾惟愿君效狄梁公反周为唐故事。迎驾邕、宜,为诸侯帅。泛长江,过彭蠡,天下义旗将集君所矣。”
……
李成栋匆匆走出提督府,翻身上马,向城北而去。铁蹄击打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声音传出很远。正是宵禁时刻,坊门紧闭,几队城守营在街上巡逻。见提督大人的马队过来,急忙避让到一边。
越秀山望海楼,成栋拾阶而上,亲兵牢牢围住城楼,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广州城墙从越秀山蜿蜒而过,望海楼高居其上,五层高,飞檐翘角,朱红楼墙绿琉瓦,巍峨的影子俯瞰广州城。
成栋登上望海楼顶层,广东布政使袁彭年和李元胤早已等待多时。
成栋迫不及待地问元胤,“去南宁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父亲。”
“皇帝相貌如何?”
“酷似神祖,将相交和,神人共戴。”
“好。”成栋以拳击掌,“袁藩台。”
“将军。”
“从明天起,以府库无银为由,断掉全军军饷。”
“这……”袁彭年立时汗满额头,“将军,方今紧要关头,正是用兵之时。此时不对士卒厚结恩义,恐有不测之祸。”
成栋冷笑几声,“你是书生,不懂带兵。只有断饷,才能让士兵动起来。我的兵都听我的,到时一呼百应,何愁大事不成。”
袁彭年擦了擦汗,也豁出去了,“是,将军,明天我就照办。”
李成栋看着这个在福建向自己投降的隆武朝吏科都给事中。与金声桓一样,李成栋收留了很多明朝大臣。其中以大学士何吾驺、黄士俊为首,现驻扎梧州的广西巡抚耿献忠,广东布政使袁彭年,和没有官职的潘曾纬、洪天擢。
这些人明里暗里鼓动李成栋反正归明。李成栋做事比金声桓隐秘的多,他的核心圈子只有李元胤和袁彭年。
万籁俱寂,江涛声声入耳。
李成栋极目远眺,此时的珠江江面极广,望之如海,正是望海楼名字的来历。江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疍民的居所。
李成栋缓缓道:“我辈因国难去顺归鞑。我每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余年,正统之朝虽有败,必有继起而兴者。本朝深仁厚泽,远过唐宋。先帝煤山之变,遐荒共悯。现在江西金声桓所向无前,焦琏在桂林大败孔有德,陈邦傅虽向我递交降书却不解甲。天时人事,尚未可知。”
“我决心已下,事成则易以封侯,事败亦不失为忠义。”
袁彭年浑身颤抖。运作李成栋反正事近年,今天终于听到了准话。
李成栋转身下楼,李元胤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