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骄顿住了,之后他缓缓后退,缓缓把背在背后的巨剑拿了下来。巨剑平端,指向落在路明非身边的人影。之后他却没有急着进攻,而是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动作,像是一座矗立在雨中的雕塑。
绘梨衣握着长刀的手低垂着,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远处举剑的楚天骄,也没有看到周围建筑物上一道道骇人的剑痕。她蹲在不成人形却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的路明非身边,轻轻将他从水坑里托了起来,她抱着路明非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身上,好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她撩起巫女服的长袖轻柔地帮他擦净了脸上的污渍,指尖拂过他的脸庞,像是春天的柳条拂过水面。
“你……你怎么来了……”路明非大睁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他的声带还在缓缓恢复,这让他的嗓音嘶哑得像是刮擦石砾。他用劲抬起一只手,不知道是想推开她让他快走,还是抚摸她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那只手才伸到一半就被绘梨衣紧紧地握住了。绘梨衣俯身到他耳边,轻声开口。
“你来救我啦。”
“我……我只是……是啊,只是我太弱小了。”路明非刚开始试图把什么事情给说清楚,像是把一团混乱的毛线给理开。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释然地笑了,能来到这里,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本身就意味着绘梨衣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她可是一直跟在李苏身边的,说不定她知道得比自己还多。
路明非试着握了握拿着盾牌的手,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又涌入了四肢百骸,简直像是发生了奇迹。他咳出两口血,用盾牌杵着地面试图站起,看向举剑的楚天骄,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快跑,绘梨衣,快跑。去找李苏他们,找到他,然后逃离尼伯龙根,远远地离开这里。”
“那你呢?”绘梨衣问。她静静地看着站起来护在她身前的路明非。
“我会在这里挡住他,但你要快,我可能挡不了太久。”路明非回头笑了,笑得很难看。他又回过头去,低声说。
“对不起,那次我去晚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只是一句自言自语。
“嗯。”绘梨衣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回答。
“你……恨我吗?”路明非僵着嗓子问,但他颤抖的小腿已经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恨啊。当时很恨。我只觉得很冷,很孤独,只觉得自己动也动不了,被一个人扔在了比深海还黑的黑暗里,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了……”
“是吗……”
“不过……也是s来救我的啊。”
“什么?”路明非愣住了。
“是s救了我。”绘梨衣又重复了一遍。
“黑暗忽然被人撕开了,然后我哭泣的脸。当时我很惊讶的啊,心想我还没来得及去满是海棠花的首尔,还没有找到那颗很大的海棠花树也没有买冰激凌,s怎么会在这里呢?”
“之后s帮我穿上了衣服,又把玩偶放在我的旁边。我其实很想告诉s的啊,想告诉你我能看到你,所以你不要哭了,不要这么伤心的样子……”
是吗……原来她知道了的啊。
路明非感觉心中似乎有一根线断掉了,潮水般的释然涌进了他的胸膛。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过好在现在天上正下着大雨,绘梨衣应该看不见。
是吗……她那时没有那么孤单吗……太好了啊……
路明非始终没有忘记返回学校的那一天。那一天直升机卷起的狂风吹动了整个东京市的落樱,在铁碑般的建筑顶端升起。在那里他又和绘梨衣重逢了,她和他一起回到了卡塞尔学院。
在那之后他就经常做噩梦,梦到骨瘦如柴或是眼角七窍流血又或是双眼被人挖掉的绘梨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像无数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而绘梨衣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方之后会高高举起日本刀,向他迎头劈下。而这全程她都在哭号着“好冷”“为什么不来救我”“明明约定好了的”之类的话。
之后路明非就被吓醒了,吓醒后他总是会瑟瑟发抖地借着一枚小镜子观察睡在上铺的绘梨衣——之后废柴师兄便搬走了,在绘梨衣的强烈要求下他没有拒绝,让她搬进了自己的宿舍——每次他看到的都是绘梨衣的睡颜,安静得像是婴儿。
在执行副校长强化方案的间隙里,他也自学了一些心理学的知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被吓到过了,而是每次都愣愣地看着上铺的榉木床板,许久不能入睡。和刚开始时的想法不一样,之后的他甚至希望绘梨衣像梦里那样真正地给上他一刀,让他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
按照一位心理学家所说,这是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现象,常见于战场上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战友的士兵,之后他们往往会梦到或者看到对方来复仇的幻觉,甚至死前关系越好的战友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越大。
那位心理学家说这其实是人类软弱的一种表现,是人类的一种逃避心理,希望能够用ròu_tǐ上的疼痛来抹除内心里的愧疚,来逃避良心的谴责。
咋一看这像是笔不划算的买卖,但实际上即使是断肢,最终疼痛也是可以消散的,人类并不会被疼痛折磨终生。在这之后再响起那件事时患者往往会认为自己已经支付了相应的代价,不再会如此痛苦甚至还会觉得对方亏欠了自己。而没有过类似自虐行为的人反而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有一种亏欠的感觉,反而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