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依晚辈看来,白云宗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在乱世之中,朝廷法纪败坏,官员颟顸腐朽,盗匪横行,百姓有冤苦无处申诉,白云宗出面除暴安良,斩杀贪官恶贼,自是善举。
但若是天下平定,乱世开始转为治世,白云宗若依然以一己好恶来判断谁是恶谁是善,随意对他人处以私刑,试问前辈,你们如何保证公正?
如何保证行刑之人心中无私?
又如何保证自己所杀之人罪有应得?
如此一来,又置朝廷法度和官府权威于何地?
若是人人效仿,有了纠纷诉讼不去官府,而是自作主张以武力滥施私刑,岂不是天下大乱,还要朝廷官府有何作用?
若是那些奸恶之人冒充白云子之名滥杀无辜,行以恶事,那白云宗又如何自处?
天下浩瀚,百姓无数,这天下的恶人白云宗又能杀得了多少?”
这些话在江川心中早就有了腹稿,此时镇静下来之后便脱口而出,看着白云子,义正辞严,越说语气越是激动,最后隐隐之间身上上位者威势不自觉的散发出来,一连串的质问让白云子也面色凝重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了。
半晌,白云子看着江川,神色凝重道:“人性本恶,就算有了律法官府,可是你能保证那些官员权贵就遵纪守法,不鱼肉百姓,不欺压良善吗?我白云宗就算不能杀尽天下恶人,最少也能让恶人忌惮心寒,就算作恶之时也会有所顾忌,这难道不是我白云宗存在的意义吗?”
江川此时思路通畅,心潮澎湃,干脆跃下巨石,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道:“前辈说的不错。人性本恶,不能指望那些官员权贵的道德水平比一般百姓更加高尚。相反,这些人手握权力,手握各种资源,比一般百姓更容易受到诱惑,更容易作恶,做起恶来危害更大。这一点我心中很清楚。”
江川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才继续说道:“从我从走上征途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要想天下太平绝对不能寄希望于人性之中的善念自主觉醒来获得天下太平,否则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白云子听到此处,已经不知不觉的被江川的话吸引了,不由自主的追问道:“那你觉得如何做才能制止恶人作恶,才能成就太平治世?”
江川沉声道:“如果是官员权贵作恶,那就用强大武力作为后盾,以严密的律法作为准绳,以合理的机构设置来作为屏障,最大限度的去限制官员权贵的行为不出轨、不越界,用严厉的后果来让官员心中有所忌惮,用从下到上的监督手段让他们的恶行无所遁形,如此一来,即使不能完全杜绝贪官污吏,也能让大多数官员不敢造孽作恶。”
白云子听得暗暗点头,又问道:“那如果是普通百姓作恶呢?”
江川道:“若是百姓作恶,除了天生恶人之外,剩下的多是为生计所迫,被迫作恶。或者是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对于被迫作恶之人,朝廷和官府要想办法解决他们的生计,这是根本原因。
所谓仓禀实而知礼仪,吃饱喝足人们才会遵纪守法。对于一时冲动犯错的人,则用法律惩罚他们,同时给他们改错的机会。至于那些天生恶人,便用严刑峻法让他们彻底不能作恶。朝廷还要设置让百姓伸冤的通道,接受百姓举报投诉,然后仔细调查,让恶行无法隐遁,让恶人得到惩处。让好人也不至于被冤枉。长此以往,这天下还能不太平吗?”
白云子沉默半晌后,冷笑一声道:“古往今来,多少明君贤臣难道都不曾这么想过?可是那些人却如今在哪里?最后还不是治乱循环,百姓受苦,恶人横行。就算你能如你自己说的一样去做,可是你又能如何保证你的后人如你一样想吗?如你一般去做吗?说来说去,还不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