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源?”马新田眼神闪过一丝迷惑。
“对,兵源!”王欢直起身子,呲牙揉了揉腰,振作精神道:“石柱山区,基本上半封闭的社会,与外界交流不多,人民品质质朴,我来到此处多日,几乎从未听闻有盗抢之事发生,每村每寨,鸡犬相闻,邻里和谐,这样的地方养出的子弟,少有刁蛮之徒,却又不失山野之人的悍勇,这就是上等兵源,不需多费唇舌教导什么人伦大义,自然而然的就自知以服从上官为大,作战勇猛,加上义母御下有方,自然有了铁一般的军纪。”
“况且每村每寨,都是姻亲,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白杆兵几乎人人都互相沾亲带故,与敌对阵时一人战死全员皆怒,团结犹如一人。”
“军纪和团结,是强军的两大不二法门,白杆兵两样都占齐了,当然称得上一流强军,我观《练兵实纪》,戚军神总结的戚家军条例,也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我说,白杆兵能在义母手下脱颖而出,除了义母她老人家神勇睿智,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兵源太好,可能除了广西狼兵,这大明内地再也无出其右者。”
王欢最后叹气道:“可惜石柱地小人寡,朝廷抽血般的年年征兵,活活将这极好的兵源地抽得干枯于斯。”
马新田听得如梦似幻,短短一席话,让他感觉上了一堂从未听过的军政课,王欢说得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有道理,如此的贴近事实,让他无法反驳,更深入脑海,愣是回味了许久,才堪堪消化掉话里的意思。
他以前只是觉得,军队就理当如此,别的省份总兵麾下的兵马,为什么那么不堪一击,那么窝囊废物,原来这兵源上面就有这么多的学问。
王欢紧跟着又道:“但是,我们现在招募的百人队,都是外来的流民,他们来源复杂,什么人都有,虽然我注意甄别,选的都是老实稳重人物,却又缺了土家族那种狠劲和悍气,这样的人马拉出去,别说碰上马队,就是不怕死的土匪一冲,必然瓦解。”
“所以,我只能练他们的气,什么气?先是骨气,后是胆气,最后还有志气,这三气所成,纵然及不上白杆兵悍卒,也差不了多少。”
马新田听得点头连连,原本有些瞧不上这位年轻参赞的心,荡然无存,这一套套的理论,虽然不知道对不对,至少把他忽悠得心悦诚服,但想了想,他还是开口问道:“可是,大人,你现在带头领着他们站着不动,也是练气?”
“对的,练骨气,我要在一个月内,让他们有军人的骨气,孙子云:军队要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才敢称百胜强军,除了后两者是为将者所为之外,其余四者,都是考验军队纪律,这让他们站着不动,只是第一步,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军队不要也罢。”
马新田扑克脸上再次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了然状,接口道:“大人身先士卒,带头站军姿,也是为了激励士气,同时也为了在他们心中竖立起为将者的形象,为将来的进一步强化训练,打下基础。”
王欢有些意外,马新田看着不声不响,像个闷头愣子,头脑还挺灵活,果然是在秦良玉身边见过世面的良将种子,心中招揽之心油然而生,眼下自己正却将才,此人倒是可以栽培。
王欢看着远处担着担子过来的几个火头军,笑着拍拍马新田的肩:“走,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细细聊聊。”
……
此刻数百里之外的山城重庆,望龙门侧的总兵衙门内,一个锦袍汉子正坐在花厅书案后,端着一盏细瓷茶杯,慢慢品着茶水,一股浓浓的龙井香气飘逸在厅内,闻者莫不动容,那竟是极品的雨前龙井,就算是当朝亲王也每年只有几斤所得的贡品。
但是书案前跪着的两个人却完全无视茶香,正大汗淋漓的哭得声嘶力竭,连身上穿着的儒生对襟长袍,也被眼泪打湿了。
“总兵大人,那土官着实可恶,竟然不顾百姓死活,悍然断了每日救济粮食供应,逼迫流民替他下井挖矿,大人那,那矿井深不可测,时时坍塌,下井者百无一生,他那时在用百姓血肉换取他的锦衣玉食啊,您可一定要为民除此大害啊!”
“那蛮子不止如此,我等仗义执言,本想用圣人言论点化于他,让那蛮子也明白纲常道德,谁知蛮子久居山野,朽木不可雕也,我等还仅仅说了几句,他就动刀动棍,殴打我等读书人,亏我还是功名秀才,就连县尊也以礼相待,他却毫不顾忌朝廷脸面,将我拳打脚踢,大人,你看,你看,我身上现在还有淤青呢!”
跪在地上的两人,正是前日在土堡寨马崇明宅院前,被王欢痛殴的刘明亮和另一个庠生,两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刘明亮的脸上,一只眼睛还青着,老大一个黑眼圈。
端坐的锦袍汉子抿一口茶水,瞟了刘明亮一眼。
站在刘明亮身后的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高大军官会意,立刻出声喝道:“大人没问你这个,别扯远了!”
刘明亮身子一颠,连忙叩头道:“是,是,小生扯远了,扯远了……大人问的什么?”
他哭喊了半天,一门心思的哭诉自己的遭遇,书案后之人问的什么,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
飞鱼服踹了刘明亮屁股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大声喝道:“总兵大人问你,那石柱银矿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你俩有没有亲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