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了!”大西军将士们一阵惊叫,随即变成惨叫,站在前列的人本能的想躲,可往哪里躲,后面左右都是人,除了拼命朝后方人堆里挤,别无他法。
飞来的铅弹没有让他们过多的为难,半身甲的铁叶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也没有带来安全感,三钱重的铅子毫无问题的破开铁叶,直入血肉中,甚至贯穿人体之后再穿透背后的甲叶,射入第二个人体内。
鲜血飞溅中,前排的人捂着弹孔倒了下去,露出了后面的人,眼看被鸟统打死者的惨状,中军刚刚稳定下来的阵型,又有了几分混乱。
而那排鸟统手,打完之后居然没有掉头就跑,反而大大咧咧的站在那儿,拿出通条开始重新装弹。
这太欺负人了!
中军阵中的将官额头青筋直冒,大声吼叫起来:“弓手,弓手,弓手死哪里去了?快上来射死那帮孙子!”
弓手还没上来,弩手上来了。
就在鸟统手开火的时候,三个尖锥枪阵休息够了,迈步向前,紧挨着鸟统手的排面停了下来,又一次放下长枪,端起了摧山弩。
他们换了一个箭盒,两千长枪手和刀牌手变为两千个弩手,两万枝八寸弩箭再次组成一片箭海,飞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弩箭砸进中军方阵里,弩箭的箭头都是重箭头,从天下落下时借助势能,在六十步的距离上能够破开半身甲的防护,造成伤害和死亡。
刘进忠险些被箭矢射中,千钧一发之际,有亲卫悍不畏死的急冲过去,举起圆盾替他遮挡住了身子,否则以他身穿的山文甲,起码也得受个伤。
刘进忠躲在盾影里,气急败坏之际不忘下达命令,这时候也唯有一个命令可下:“冲过去,冲过去!别站着等死!”
两万枝箭不过短短数息间就射尽了,箭雨一停,侥幸存活下来的大西军战兵怒吼起来,不待军官驱赶,自动的向着夔州军直冲而去,因为谁都明白,那箭雨再来一波,指不定自己还能不能站着。
夔州军并不慌乱,慢腾腾的将摧山弩只腰间挂好,捡起放在地上的长枪,恢复了刺猬尖锥阵。
他们一点也不着急,仿佛视狂暴冲来的大西军于无物,倒不是夔州军胆气多壮,只不过在他们身前,还站有一队鸟统手而已。
鸟统兵们已经重新装填好弹药,似乎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架在月牙斧上的鸟统,那黑洞洞的统口已经准确的瞄准着一个个猛扑过来的身影。
一阵巨大的闷响声再次滚过,好似阎罗王的催命符,将潮水般泄来的人流打了一个停滞,倒下去好几排人。
刘进忠看得眼睛都要鼓出来,这仗打得何等憋屈,从开始到现在,自己的人好像就没有占到过便宜,一直被人家当作草垛子一样击杀,眼看着两千人的中军,剩下不到一千人了,这些都是他的老底子啊。
不过他来不及去痛惜,眼下胜败已经很明显了,左边的青色旗帜夔州军足足有近三千人,无论怎么打,自己这边都是败像,唯一的希望,就是右边的骑兵能快点过来救援。
刘进忠一把拨开盾牌,将身子从盾牌下冒出来,急急看向右边,还没抬起头来,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连带着地面都颤抖起来,仿佛有好几百斤黑火药在身边爆炸一样。
有炮!
刘进忠脑袋里闪出一个念头,明军在城头开炮了!
明军作战,最喜欢用各式火器,有炮不足为奇,当年刘进忠还是大明总兵的时候军中也有各式铁炮铜炮,不过此刻两军战场距离龙泉山城寨很远,除非是红衣大炮,否则不可能打到这里来,而红衣大炮沉重,明军不会带来的。
刘进忠有些不解,先向城头望了望,却没有看到大炮发射的硝烟,在扭头向右边一看,却看到大股黑烟冒起。
黑烟中,他的骑兵正在狼奔豚突,向前疾奔,不过不是砍瓜切菜的冲阵,而是逃命。
一千骑的马队,能跑得动的看上去不过三四百骑,正不要命的疯狂向一边跑去,而在他们身后,夔州军三个绿色旗帜的枪阵,稳稳的屹立在那里,有一些弩箭从阵中飞出,呼啸着追着骑兵射去。
刘进忠傻眼了,怎么回事?骑兵怎么败了?
“都督,是万人敌!明军扔了万人敌!”一个骑兵哭丧着脸打马奔来,脸上乌漆墨黑的,被硝烟熏成了黑炭:“刘将军被炸死了,后军散了!”
“万人敌?”刘进忠重复一遍,不可置信的叫道:“万人敌?******你是不是花了眼睛,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使用万人敌?”
“是真的,都督,明军的万人敌很小,炸起来却猛得很,被炸死的人连全尸都没有。”骑兵带着哭腔喊道,他的右肩上镶着一颗铁钉,鲜血直流,痛的他差点连连龇牙。
刘进忠此刻真的乱了,打破他的头也没弄明白,骑兵怎么会被万人敌炸跑。
他在发愣,左右的人却稳不住了,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向前道:“都督,大事不可为,咱们先撤吧。”
这话在他们作为明军的时候,说过许多次,无论面对李自成,还是张献忠,或者是其他农民军的时候,经常使用,这时候说出来,熟络无比。
刘进忠点点头,回头望一望已经崩盘的中军,话也不说,扭头扬鞭,箭一般的奔驰而去,一流的骑术显露无疑。
左右却无人喝彩,一众亲卫只顾跟在他身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