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军中鸣金声起,溃退下来的败军稀稀拉拉的回归本阵,两千冲锋将士,活着回来的不到五百人,其余的化为肉饼永远的留在了山坡上。
看到山下大西军缓缓退去,祖边压抑不住的嚷嚷起来:“军门,贼军退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城大杀一番,出一出心中鸟气!”
听他一说,众将官都有些浮躁起来,附和声四起,这场仗赢得太轻松了,趁你病要你命是夔州军的一贯作风,借着得胜之机,冲出城去追杀一阵,何乐而不为呢?
不料王欢和李廷玉异口同声的摇头道:“不可!”
众人一怔,却见王欢和李廷玉相视一笑,李廷玉躬身做了个拱手请王欢说道的手势,大伙儿就将目光投向王欢。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王欢淡淡的说道:“古人说的不错,但是现在,贼军可不是穷寇,连败军都说不上。”
他以手前伸,指着缓缓而退的大西军道:“诸位请看,贼军败而不乱,井然有序,隐隐间还有阵法规制,这样的兵马,随时能发出雷霆一击,当我们以为他们败了、散了,大意之下草率追击,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你们看看,那紧紧圈在贼军中军的数千铁甲骑兵,一点也没乱,在野战时可厉害的紧!”
李廷玉连连点头,接口道:“军门说的不错,李定国这是故意卖个破绽,貌似全军败退,实则是在诱我出击,献贼军马,就重在一个快字,李定国中军骑兵,就是他的精锐,当年杨阁部十面张网都拦不住他,就靠的这些骑兵来去如风,我夔州兵都是步卒,出城野战,碰上他的精锐骑兵,并非上策。”
祖边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定国假模假样的撤兵退走,还暗藏着这些道道,果然狡猾,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王欢和李廷玉并肩站在墙头,凝目远眺,静静的看着山下的大西军,磨磨蹭蹭的收拢败卒,拖拖拉拉的慢慢走远,瞧那意思,就差扯开喉咙放声大喊:“快来追我!”
李定国策马行在军中,脸上阴云密布,大西军已经撤退了很远,扭头回去看看,龙泉山城已经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城中的明军却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刘云从后军骑马赶上来,憋着气禀报道:“王爷,明军没有上当,一点没有出城追击的意思,怕是看出我们的意图了。”
李定国铁青着脸,心中怒火万丈,但声音依旧沉稳,缓缓道:“意料中事,如果明军这么容易上当,也不会一战击败刘进忠了,这伙夔州军,劲敌也!”
刘云策马骑行在他身侧,愤愤然道:“李廷玉太过狡猾,居然想出用滚石当作防线的办法,如此毒辣,非大丈夫也。”
李定国哑然失笑,说道:“兵行诡道,善用计谋者为上将,你这么说,倒是在夸奖他了。”
他语气一转,有些疑惑的继续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以李廷玉的性子和作风,绝对想不出滚石做墙的法子来,这个人一根肠子捅到屁股上,性情耿直,名声在外,不是今天这种耍心思斗心机的做派。”
刘云愕然:“王爷,你都看到了,明军都做出来了。”
李定国摇头道:“不,如果真的是李廷玉担当主将,他一定会打开城门,列兵背城而立,与我军大战一场,赢了就追,输了就进城死守,断然不会一上来就刷花样,而且赢了一阵,见我军败退而不追击,太沉得住气了,不像传闻中那个李廷玉,我看城中守将,不一定是李廷玉做主。”
“不是李廷玉?”刘云皱眉道:“遍数明军川中诸将,除了一个李廷玉,末将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击败刘进忠的,刘进忠虽然有些跋扈,却也原是明军一方总兵,部下很有些能战之兵,当年如果不是皇上以人多围了他,他也不会降了我大西。”
李定国目光深远起来,投向远方:“所以我说,城中守将,是我劲敌也,不论他是谁,逼着我们用人命去填龙泉山城,是免不了的了。”
刘云脸色一变,凛然道:“王爷,难道要驱百姓去攻城?”
流贼以往作战惯例,凡攻击大城巨岜,一定会协裹流民百姓为前驱,充作炮灰,消耗守城官军斗志和炮火箭矢,反正老弱妇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个事,死了就死了,活着浪费粮食,充作前阵还能发挥一点作用。那些妇孺百姓哭喊着向前冲的情景,凄惨无比,守城官军往往不知所措,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在犹豫彷徨间,流贼军士就杂在其中,呼啸着爬城夺门,一击而下。
所以刘云有此一问,龙泉山上那些滚石就摆在那里,明军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大西军攻上去,他们不会放滚石的,那些滚石又大又重,攻上去的人死路一条,用兵丁去攻,太划不来了。
但是不消耗掉滚石,大西军连龙泉山城的边都摸不到。
战兵与百姓,用谁去当炮灰,很容易做出决定来。
李定国侧头古怪的看了刘云一眼,皱眉道:“怎么?你觉得该用他们了?”
刘云脸色有些发白,吞吞吐吐的道:“如果是平东王等在这里,可能今天就已经这么做了。”
李定国眉头深皱,肃容道:“平东王是平东王,本王是本王,我的做法,岂可和他们一样。”
“大西既然已经立国,就不能再来流贼那一套,祸害百姓,除了呈一时之快,于我们没有半点好处,徒增民间激愤尔,当土匪容易,当官军就不能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