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众人尽欢而散,因王欢等人舟车劳顿,秦良玉在土司城中为几人安排食宿,设宴款待,此后连续三天让马万年陪同王欢在石柱四处参观玩耍,了解石柱风情,这让王欢对石柱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石柱宣慰使司,隶属布政使司夔州府,地处长江之南,东连湖广,南接zq北与万州比邻,西北与忠州为界,自古为少数民族聚居区,以土家族为主,另有苗族、独龙族等散布,境内多山,少平地,算是巫山大娄山的一部分,齐岳山和方斗山贯穿全境,山势崎岖,有无数的坪、坝点缀其中,构成一个个部落村庄。
土司境内,与大明州县府的基本政府架构有所不同,大明官府至县为底,县以下,明初为里甲制度,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十户为一甲,设甲首,以当地丁粮最多者担任。城市中则设坊和厢。明中期又改里甲制为保甲制,一保辖十甲,一甲辖十牌,一牌辖十户,分别设置保长、甲长和牌头,以地方上大户或德高望重者居之,负责征收赋税并维护治安。
而土司境内,不设里甲,以自然村落部族划分,不论村落中人数多少,户口众寡,都有头人,头人掌一村一部的大小事宜,除非涉及军事赋税,其他事情都可以一人裁决,权利极大,但头人又受宣慰使的节制,每月按时交纳税粮,安排族人服徭役,遇有宣慰使调兵打仗,必须按人数出丁作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联邦制国家。
现在石柱有大小头人一百多个,除石柱县城由宣慰使直管,其他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头人掌控,当然,宣慰使一般就是势力最大的头人,故而这种政治制度一向行之有效,在蛮夷不开化的山区之中,大多都是土司的天下,朝廷文官政府,根本无法掌控,故而明朝不论中央还是地方,都对土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哄着不闹事,按时纳粮征兵,其他都不过问。
“什么?石柱只有一万五千户?不足十万人口?”王欢大吃一惊,脚下一顿,站住不走了。
陪在他身边的马万年一副忧愁的样子,叹气道:“是啊,朝廷年年打仗,又以我祖母带兵有方,士卒强悍,几乎每年都要抽丁出战,这十几年下来,境内青壮几乎都被抽尽了,朝廷又战事不力,我土兵虽有白杆兵美誉,但也架不住如此消耗,眼下我境内军兵,能战者仅有不足一千人,如若不然,去年张贼入境,祖母带兵抵御又岂会寡不敌众,由得张贼长驱直入占了川中各府。”
王欢点头释然,马万年说得不错,秦良玉是朝廷倚重,每逢大战,必从石柱抽兵,把白杆兵当成了取之不竭的兵源地,山区本就人口稀少,哪里经得起如此消耗,特别是五年前巡抚邵捷春大战张献忠,秦良玉尽起境内人丁,得兵三万,星夜驰援,却因邵捷春布防失误,大败而归,三万子弟兵几乎全军覆没,让秦良玉一蹶不振,从此归于石柱,再也无法组织起当年出辽东那般强军了。
王欢皱起眉头,此刻他与马万年带着祖边、陈二狗、许狗蛋,正行走在石柱往南百里之遥的一处头人村落中,此地后世探测出银矿蕴藏,储量丰富,所以王欢不辞辛劳,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冒着晕乎乎的酸水来到了这里。
他实地查看了一番,发现银矿所在的山脉没有任何发掘的痕迹,保存完好,心里正在高兴,却有听到马万年说了这么一段,心情一下又恶劣起来。但凡地方崛起,离不开人和钱,钱好挣,王欢挖挖地下,金银就来了。人口数量却急不起来,一代人从出生到成年,总得一二十年吧,没有人丁,怎么称雄。
这人上哪儿去找呢?王欢犯了难。
陪同的地方头人也叹道:“马小官人说得极是,我们部落这些年来,几乎都没有了壮年男子,老的老小的小,要不就是妇孺,连那些外来的难民,都有些无力控制,前些天因为缺粮,还闹出了是非。”
王欢正犯愁,听到头人说的最后一段,顿时眼前一亮,赫然转身急问道:“难民?哪里来的难民?在哪里?”
头人见王欢急促,有些莫名其妙,顺手一指,说道:“唔,从此间往南二十里,有山寨,名唤土堡寨,原来是防山贼土匪的一处石头城,后来废弃,近年来有许多邻近州县的难民因张贼作乱,避祸而来,都被宣慰使大人安置在此地附近,慢慢形成了规模,开荒种地,繁衍生息,估摸约有数万之数,让我等很是头疼。”
王欢看向马万年,这方脸少年也道:“的确如此,祖母看那些难民可怜,就划了在土堡寨周边划了一片地,让他们自己结茅而居,暂时安置,还拨了一些粮食救济,等朝廷明文下来了,再按朝廷意思妥善安排。”
王欢脸上掩饰不住的狂喜,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想什么来什么,数万难民啊,怎么说里面也有近一万的成年男子吧,这就是劳动力,这就是兵源,可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他拉住马万年,急吼吼的道:“快带我去看看,难民生活艰苦,我一定要去瞧瞧,抚慰一番。”因为焦急,他连马车也不愿意坐了,一跳跳到了马万年所骑的马匹上,要和马万年同骑一匹马。
众人面面相觑,陈二狗和许狗蛋都是心道:这难民关你毛事啊,你这么急着去搞什么?
而马万年和头人,却是很感动,觉得这新来的参议很是体谅民间疾苦,听到有难民聚集就坐不住了,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