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太平伫立船头,手中握着马槊,笑道:“林教头,久违!”
林冲道:“久违了,太平郎!”
林冲与鲍太平,一别数月,二人的人生都是一波三折,两个人的方向却迥异。
鲍太平的人生轨迹是往高处走,生意做的遍地开花,又做了朝廷的七品官员,此番作为随从,跟着童贯出访辽国。林冲的人生轨迹是往低处走,先是做罪被发配,后又遭人暗算追杀,沦落为强人,还在三个酒囊饭袋管辖之下。
二人相视一番,仰天大笑,所有的重逢的喜悦,都表达在豪放的笑声中,心中的晦暗和得意,一并伴着笑声扫而光。
笑罢,鲍太平道:“请林教头上船一叙!”
林冲在小船上紧跑两步,矫捷的如同猿猴一般,三步两步,已经跃上船头。
身陷囹圄的杜千、宋万,见了林冲,大呼:“林教头,救我!”
林冲脸色冷峻,并不理会杜千宋万,先是跪拜鲍太平一般,感谢鲍太平先前的帮助云云,鲍太平自然不会受这样的口头感谢,拉林冲起来。
一应客套完毕,林冲问道:“小官人如何在这官船之上?”
鲍太平还未及开口,张三便抢先道:“如今我家官人,已经做了大晟府的正七品协律郎,此番是跟童枢密出使辽国,听闻林教头上了梁山,我等特意在此迁延,专门等候与林教头相见呢!”
林冲在巨大的人生轨迹差面前,神色黯然下去。
想当初,鲁智深拉着他去崔家教坊,找鲁智深口中的“俺那兄弟”吃酒,林冲还嫌弃鲍太平年幼,不会武功,经常出入教坊,不肯跟鲍太平做兄弟,后来听闻鲍太平有周邦彦的关系,林冲想搭这条关系上进,久而久之,方才跟鲍太平做了兄弟,并且为鲍太平的马术开蒙。
而今,昔日被林冲看不起的鲍太平,做了朝廷正儿八经的七品官员,地位比他原先的禁军教头高还出老大一截,而林冲自己呢,却沦落江湖,落草为寇,地位更是无法跟鲍太平比了。
“可怜协律郎大人一片情义,林冲受之有愧啊!”林冲神色黯然,言语也变得生分起来。
“嗯?”鲍太平觉得语气不对,拍着林冲肩膀,热情道:“钱不我你我前翻兄弟情义,林教头与我师出同门,叫甚么协律郎?显得恁的生分,还是叫我太平郎,我们依旧是好兄弟。”然后冲着身后一挥手,吩咐张三李四道:“来呀,摆酒款待林教头!”
林冲急切的道:“师父已经到过汴梁了?如今师父何在?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鲍太平曾经在酒宴上打听过周桐的下落,表明自己拜师的意向,林冲当时为了结交鲍太平,也想让鲍太平跟自己师出同门,在当时的林冲看来,有同门师兄弟的交情,日后更容易搭乘鲍太平的关系高升。
拿时,林冲新婚不久,猜测周桐会远道来汴梁贺喜,便包揽下鲍太平拜师的事情,不曾想师父还没到,林冲做罪发配,所以听说鲍太平跟自己师出同门,还是个感觉很意外。
片刻功夫,炭火铜锅已经摆上,鲍太平与林冲对席而坐,三杯两盏淡酒,越发怀念以前一起走过的日子。
说起周桐。周桐非要还乡,教未出徒的关门弟子岳鹏举,是打虎武松一路护送回去的。
说起鲁智深。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罪被告发,在亡命江湖前,帮鲍太平把已经构不成威胁的仇家们,一扫而光。如今鲁智深在哪,可能在二龙山的宝珠寺,这是鲍太平的猜测。
说起林冲休掉的娘子。林娘子在鲍太平的保护下,免于受高衙内的骚扰,如今鲍太平出访辽国,迁林娘子去得胜坊隐居。
“苦了我家娘子也!”林冲放下酒杯,又是面色晦暗道:“我已经写过休书,兄弟还是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莫要等林冲这个罪人了!”
林娘子属于再蘸妇,嫁给林冲属于二婚,嫁给林冲没多久,便被林冲休了,年纪轻轻,二十六七岁,再嫁人,那就是三婚了。
古人很看重妇德,娶再蘸妇尚且勉强说的过,若是三婚,再再蘸妇,嫁人谈何容易?一定被认定是女子克夫,才导致男儿不旺,寻常人家谁敢再娶。
“师兄何故如此说啊?”鲍太平惊讶道:“想我师兄,一身过硬的功夫,虽然暂时沦落江湖,何愁日后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啊?”
林冲又是一声叹息,一脸黯然不肯发一言,这让鲍太平有点琢磨不定林冲的心思,不知道林冲究竟是怎么想的。
鲍太平见林冲无话,只好续道:“师兄可知,师兄落狱时,嫂嫂曾经以全身的首饰,跪求小弟搭救师兄,如此的贤德的嫂子,哪里去寻啊?”
两行浑浊的泪滴,顺着林冲的面颊流下,林冲凄惨道:“哥哥这心里苦啊!”
“怎么个苦法?”
“我一想起高衙内和俺那娘子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我心里就不痛快,哥哥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啊!”
鲍太平早就看出林冲是小心眼,却不知林冲小心眼至于如此,又劝道:“你要相信,嫂嫂是清白的!”
“我知道,娘子跟我说过!兄弟,要是换做是你,你能信吗?”
“我……”鲍太平竟然被林冲问的语塞。
鲍太平是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的,可倘若自己真的遇见这样的事情,高俅早就经历丧子之痛了。倘若万一的万一发生,鲍太平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跟林冲一样的小心眼,因为心中过不去坎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