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双手握紧着一柄钢刀,浑不知塔虎等人走近,只是使尽力气一下一下的掘土,听到脚步声近,她连头也未抬一下,口内急催道:“都别楞着,快挖土灭火,火势一小就去找到族长!”望着在火光中凭显憔悴的柔弱身姿,塔虎鼻子一酸,竟忘了开口。
短暂的沉默里,涂里琛忽然挣脱了塔虎的搀扶,同样憔悴的身躯一步步迈向尤在挥刀铲土的女子,“月歌!”很低沉吃力的唤声,却由一点灵犀穿透了嘈杂。
月歌手一抖,一回头,只是一眼之间,满是焦急忧愁的眼眉间,粘满泥灰烟尘的脸容上,霎时绽起明艳笑容,竟比这四面火光更显灿然,即使是这生机渺茫时,即使是这穷途末路上,这女子脸上也没有乍惊乍悲的惶惑,没有泪眼滂沱的委屈,瞬间浮现的只有最欣喜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笑颜里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很美的一笑,笑如绝壁花开,只因为她看到了他,看到了心之所属,就足以在此时抹去所有担忧牵挂,何顾生死?
望着这笑容,涂里琛有些迷惑,但也只是一眼之间,他已明白月歌为何会在族人死难,身处绝境时如此欣然而笑,因为月歌已看轻了一切,她所要的,只是能伴他同生共死。
忽然,笼罩在涂里琛心头的所有痛苦和绝望已全数褪净,执着月歌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没事的,没事的…”他原想说的是让月歌好好活下去,但他知道这很难,最难的是月歌不会舍他独活,而他自己这条命,也恰是他此刻最为看轻之事。因为即便是现在,在这性直粗豪的甚至有些憨倔的男子心里,他都始终以为,真正使羌族陷于危境之人既不是远在上京的拓拔战,也不是坡下那冷酷至可怕的对手智,而是他这一族之长令己族卷入无边祸乱。
既如此,便该用这条性命向死去的族人赎罪,为活着的族人拼出生路。心底阴霾既除,便只余平静,粗豪汉子脸上现出一向少有的温情,与怀中女子微笑相视。
或许,当这世间真情之人望向他们生命至重的爱侣时,真能心有灵犀,因为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微笑,这是不需宣之于天,但天亦难夺的情愿,这是一起活,一起死的携手,生于一世,死于一世的厮守。
弩矢穿风之声似渐稀落,火势也随之而小,火中余生的羌人都避在仓促堆起的土垒后,几处小火丛已被灭去,但燃烧最炽的一片火海仍将坡顶阻成两半,隐约听到火海那边有人声呼救,其中还夹杂这一两声马嘶。
塔虎不等涂里琛开口,早和洛狄几人上前往火中泼土,但火焰却不见熄减,幸有族中老者鞔岢带着几十名老人妇女过来帮手,鞔岢指点大家将铲出的土集中泼向一处,随着泼去的泥土渐厚渐宽,火海终被隔成两段,意外的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居然是那匹辽马。原来火起之时,有羌人将两匹坐骑的缰绳砍断,让它们自己逃生,羌马被火惊得四下乱逃,结果陷入火势猛烈处被烧死,而这匹训练有素的辽马却忍着惧火天性,躲在火小处不动,待羌人将火海隔开,它便立刻跟了过来。塔虎见这辽马未被烧死,笑骂着去牵它,辽马此时倒极为老实,垂头贴耳的任塔虎牵着。
随后过来的羌人只有几百人,大多还都是老人妇孺,涂里琛收养的孤儿们也在其中,但无论是老人,小孩,还是妇女,在这场惨酷的的火攻之后,他们的神色间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和悲伤,只有一种很奇怪的厌倦之色,似乎已厌倦了在这连场灾祸后再用惊怕和绝望去面对,反倒有一种看破了什么似的镇定。不过,当看到族长无恙时,大家脸上都现出了和月歌一样的欣慰之色。
涂里琛收养的孩子们搀着右长老兰谷走近,孩子们个个神情委顿,他们得以存活并非运气,全仗其他族人舍命救护,可也正如此,孩子们亲眼目睹了太多的族人在眼前倒下,几个小孩都变得懂事,小心翼翼的搀着兰谷,就连最小的女孩青儿也不哭闹,一声不吭的由义兄阿达牵着手。
涂里琛和月歌看见兰谷虚弱不堪,两人忙迎上前去,兰谷原本就受了重伤,虽被族人冒死救出在火海,但也神乏力衰,脸上却透出股奇异的红晕,也不知是否火光映照,看见族长过来,兰谷似有什么话急于告诉涂里琛,竭力张嘴想说什么,可被烟熏久的喉咙里发出的只有阵阵咳嗽。
鞔岢也赶了过来,兰谷受伤后一直是他在照应,但两位老人在火海中被慌乱的族人冲散,此时灾后重逢,鞔岢心下欢喜,刚拉着老友说了句:“想不到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倒是命长…”待看见兰谷脸上异常的亢奋之色,鞔岢目中忽露悲怆,悄悄止声,阅历丰富的他知道,兰谷已到了回光返照之时。
涂里琛却未察觉右长老已是油尽灯枯,只道他身子疲乏,又被烟熏了喉咙,温言安慰了兰谷几句后便起身去看其余族人。
坡上到处都是烧焦的尸首,扑鼻的恶臭味令人闻之欲呕,但余生的羌人望之却只觉苍凉,塔虎和洛狄等人又灭去几处火势,侥幸生还的羌人们从四处走近,仓促堆起的土垒并不宽阔,可羌人们躲在土垒后竟不见拥挤,饶是涂里琛早知伤亡必定惨烈,但看见零落走近的族人,仍觉心头震痛。
洛狄知晓族长心事,当即叫过十几名羌军,踩着泥路冲过火海去搜寻幸存族人。涂里琛正想跟着去找,忽听他的义子阿达指着半空道:“大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