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转头看永远。
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就像记忆的闸门一下被打开,无数过去的回忆喷薄而出,而当年对他那种激烈的迷恋也伴随暴风雨的声音重新紧紧攫住心脏。
为什么?
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只是几个侧影,寥寥数语,就让我对他有那么强烈的痴迷;为什么在历经多年之后这种感情依然会越来越汹涌。
为什么不放弃?都已经见到他了,还想要什么?
明明知道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还在留恋?为什么还想渴求?
电视上的女人依旧声嘶力竭,而我眼里却只剩下那片晃动的狂风暴雨。我想象在那不远处半空中有一座建造一半的大桥。大桥上有个美丽的撑着透明塑料伞的男人,以及在他身后的,一脸憧憬的少女。
都说初恋让人回味,暗恋让人爱怜,可当这两种感情凑在一起时却根本是自虐。就比如现在,你在他面前心潮澎湃,他却毫无知觉,顾自沉默着,用一种安静优雅的姿势喝咖啡。
有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想我该说点什么,为了记忆里那风似放纵的侧影,为了多年来迷茫却从未消失的慕情。握紧拳头刚想开口,却出人意料被抢白。
“记忆,”
那当口他放下咖啡杯,细细弯弯眼睛里一双玻璃似清冷的瞳孔斜睨着我,然后举起一根手指。
“人为什么会有记忆?”
“因为有时间。”我答,“时间向前,人也向前,时间没法后退,人的过去就成了记忆。”
“如果时间不存在呢。”
“不存在?”
他笑,手指轻轻磨蹭那两片优美暧昧的嘴唇。又突然话锋一转,
“铃铛挺好看的。”
反射性低下头,他说的是我的手机挂链。很久前买的链子,一个个很小的铜铃串起来,很有种古风的韵味。那会儿我的手机在我衣服口袋里,而那串铃铛一头系在手机上,一头露在口袋外面,悬在半空中。
“声音也很好听的。”
我动了动,试图让那些澄黄圆润的东西响起来。但幅度太小,晃了几晃没声音,有点尴尬的想直接掏出来甩几下。
握住手机时那些铃铛自己响了起来。
水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细细碎碎荡漾开来,一阵连着一阵,而这种叮铃声很快变得凌乱,挺沉的一串象在大风里似的不停上下晃动。
后脑勺一阵凉,再抬头时狂风夹杂泥土味的夜色扑面而来。
废弃的建筑工地。修了一半的大桥高高矗立在那里,它那平滑的仿佛在某种地震中断裂的截面下面有一道矮矮的砖头墙,而在那后面有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
那会儿他就在大桥尽头,很修长一双腿交叉放着,坐在荧光闪烁的电视机上斜睨着我。
慌乱后我镇定下来。第一次那么正式面对他,在狂风呼啸暴雨将临的夜晚,在离地15米的空中,以及……在本应早已倒塌的大桥上。
一切似乎回到了过去,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见。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长大了。
“时间是什么。”
突然说。那当口他的瞳孔跟电视屏幕一样闪着两点荧光。
“如果人的时间是直线,那对我来说,时间就是无数个世界。”
“就像你临时起意用手机拍的那些照片。”
“不同的照片就是不同的世界。”
“时间会流逝,而照片里的东西,存在的会一直存在。”
说着站起来,黑发顺滑柔软在风里散着,闪着层微亮的暗蓝。按住发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雨伞。
长柄的透明塑料伞。那会儿在他身后大片乌云快速流动,风夹着水气呼啸着横冲直撞。
撑开伞,他转着伞柄低头看我,微笑。
“要下雨了。”
说完转身向大桥尽头走去。
一切都像过去在重演。
但是永远,或许就像你说的,你的时间静止在无数个瞬间,可我已经长大了。
我不再是那个连告白也没勇气说出口,只会激烈又固执的一次次去初见地方寻找你的身影的小女孩了。
突然明白为什么多年来那种恋慕始终如藤蔓一样死死纠缠着。
因为我想……
因为我要……
“永远……”
“永远!”
开口时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年轻少女的幻影从我身上剥离,向着他的方向快速奔去。
暴风雨如期而至。
那瞬间时间似乎慢了下了,另一个我奋不顾身向前奔跑,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连接天地的雨幕,而那尽头有一把闪着耀眼白光的透明塑料伞在不停的转圈。
踏在水花四溅的桥面。
“永……”
越过闪烁着荧光的电视机。
“永”
用力向他伸出手……
“永远!!”
噼!
闪电照亮桥面,一头站着长大以后的我,而另一头站着多年前的我,那个脸上带着婴儿肥,青涩到和男人说话都会脸红,但心里却激荡着最执着最热烈恋慕之情的我。
这一次,我终于追上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