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同医馆是间大医馆,可如今里里外外但凡是个地儿都摆了草席躺了伤患在上头。医者大夫穿梭其中,加之伤者家属陪同,眨眼看过去一片忙乱。裘和如此进去,自然不会引人关注。然而,当他走过二进门的时候,却步伐有些停顿,直至里头那抹绯色裙衫之人瞧见了他这才重新迈步出去。
待到裘和出了那医馆,走至近旁小巷里停下,追随着出来的那人也停下了下来。
那跟着出来不是旁人,正是新任县令之女苏温。苏温闻得此事并带了府中侍女杂役前来大同医馆帮忙,她方才在那屋中喂个老妇人吃药,却没成想不经意瞥见一人。原也只当是连日来忙得发了晕,可这人是她心头最要紧那个,宁可追着出来确认一番。此时停了下来,看着前头这人的身影,愈发觉得……他就是了!
“裴劭……”苏温唤出口,方才觉得自个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一双水眸盛着那人颀长身影,心中再确定不过。
立于暗处的身影动了一下,幽幽道,“苏温,你瘦了。”然一双眼眸却淡漠,古井无波。
苏温热泪盈眶,这些日子全无消息,她以为他早就……此时重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扑将上前,将自己投入裘和怀里头去,呜咽低泣了起来。
过了一阵,她情绪稍稳才惊觉自己这般于理不合,记起裴大哥一向最重礼数,定是不喜姑娘家如此不矜持的,犹是带着几分不舍与隐秘雀跃退了两步,拉开了稍许距离,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问道:“裴大哥,你怎么在这的?”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托了一人的救命之恩,躺了两月如今尚算恢复。”裘和敛眸道。
苏温攥着帕子,眼中又泛水光,躺了两月怎可能像他说的这般云淡风轻,“裴大哥的那位救命恩人是……”
“你也见过,是八宝楼的掌柜,当初为她所救,我清醒后失去了记忆,故她不晓得我叫裴劭。”裘和顿了顿,“我如今要报一报这救命之恩,苏温可愿帮我。”
苏温想到那位小掌柜,原是拧起的眉头随着他后面的话舒展开,原来竟是这般错过了,“自是愿意的,裴大哥只管说就是。”
“我想细查华严寺中毒一事,如今去不得大牢,所以想问问你有什么法子。”
“这……我听父亲的意思是结案之前都不许人靠近牢房,外头又有州城的兵马守卫,非得我父亲的令牌不可。”苏温闻言略是蹙眉,犯起难来,可她一心向着裘和,既是他同自己开了这口,苏温自然不肯叫他失望,亦是想着替裴大哥能还了这份恩情,遂思量片刻道:“你戌时在衙门外等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再坚决不过,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办成这事。
裘和颔首,转而又道,“只是,我尚未袒露身份……”
苏温一怔,旋即联想到裴家那边变故……及裴昭近来所为,她并不愚笨,单从这话便晓得当中必有隐情,“裴大哥,我省得了。”她走了几步就又停下回望了一眼,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裘和,这才疾步离开。
裘和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才收回目光。到了戌时,苏温果然依约到了衙门外,而他先一步在街头便跟她碰了头。衙门外的差役见是县太爷家的小姐,自然不敢轻慢了去,可已经入了夜,必然要多嘴问一句:“苏小姐如何夜里头过来?”
苏温没言语,却是她身边的丫鬟递了牌子上前:“你只管好自己当差的事,这是我家老爷的令牌,瞧仔细了。”
那差役讪讪,确认无疑便让了行。裘和微垂着头跟苏温一道进去了里头,因着有令牌一路三四个关卡皆是畅通无阻。等进了牢房,苏温道:“裴大哥,我在外头等你。”
裘和点头,转身进了里面。相较于外面的守卫重重,进了这牢房除却门口的狱卒,里头便是空无一人看守。他依着道儿往前,只等到了最里面阴暗处才的铁牢中才见着了薛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