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素和流金的声音冷静克制,让贺兰端烈不由联想到屋外的冰雪。他以为在德安城外的那片黄栌林里,自己已经见识过她的另一面,见识过她的倔强与百折不挠。而现在,他发现她身上还有超出常人的冷静与机敏。相比直接报复带给她屈辱的杨冬河,她更在意的是事情背后的真相。她在怀疑他。虽然怀疑,却没有直接爆发出来,而是在等待,在审度形势。从她清醒到现在,只怕已经在脑子里把眼下的局面来回过了好几遍了。
她是他的妻子,就算证实了他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又如何?她是依附大树的藤萝,树生藤生,树死藤死。所以,她的隐忍不发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还是因为她内心存着希望,不愿相信丈夫才是陷害她的人?
贺兰端烈第一次如此想取信一个人。可如果素和流金与太子真的有了什么,且不说他们夫妻会如何,光是失德一条,太子就会万劫不复。太子失势就等于王后失势,而他虽然被戴了绿帽,却能博来同情。不管怎么算,得益的都是他这个平王。就这样,素和流金如何会信他?连他自己都不信。
回想起常赞将她带回来的时候,说她摔下了安远寺后面的山崖,多亏崖低雪厚,又有树枝挡着,才捡回了一条命。看她那副凄惨的模样,贺兰端烈觉得心痛万分又怒不可遏。
昨晚随从来报,说王妃要夜宿安远寺,他就觉得无法安心。太子的一举一动他一直在派人盯着,所以印和大师病重,太子上安远寺探望小住,他一早知道。是他疏忽了,没注意到素和流金去拜佛的时间与太子在安远寺的时间重叠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一反应过来就立刻遣了常赞去寺里接人。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当素和流金被人抬进府的那一刻,他便想到了杨冬河。杨冬河很早就动过念头,想劝他利用太子对素和流金的爱慕。舍了这小国公主,重创王后这个宿敌,怎么看都是件划算的买卖。可他现在已把这小国公主放在心上,哪里下得去手?他以为只要他不动,手底下的人就不会动,没想到来了个胆大包天的。
这个疏忽,差点要了素和流金的性命,叫贺兰端烈怎能不愤怒?
“王后多次加害王爷,不惜勾结大邱人置王爷于死地,上次在黄栌林行刺王爷的刺客就是她派来的。我们本来捉了个活口,却因为末将看管不利,让他自杀了。末将……末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这些年王爷带着北泽将士在边关出生入死,为了家国百姓鞠躬尽瘁,才让王后一党可以在永邺高枕无忧。可他们非但不感激,还明里暗里要绝王爷的生路。王爷已经交了兵权,路都不能走了……他们还是不肯收手!末将跟在王爷身边九年,命也是王爷救回来的,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冬河说到这里,下意识瞥了一眼贺兰端烈。贺兰端烈一个眼锋,差点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
“所以孤注一掷?”
素和流金接过话头,面露讥诮。
杨冬河不答,将视线定在地面。
“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也不是普通人,身边同样高手如云。你就不怕算计失败,让王爷赔了夫人又折兵?”
素和流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常赞赶到安远寺的时候,太子身边的侍卫已经发现他不见踪影,正在满寺院找人了,八王子贺兰端睿都被叫上了。若不是华阳院住着平王妃,只怕一早就搜了个遍。
杨冬河原本的安排,就是想让人撞破叔嫂不伦的丑事。好在常赞先一步赶到了,当机立断,打昏了被虎狼之药夺去神智,正在蹂/躏洛黎的太子。拿铺盖一卷,悄悄将他扛回了之前的住处。
从洛黎的嘴里,常赞得知了素和流金翻窗逃走的事。开窗发现外面是一片陡峭的山壁,吓得他三魂不见七魄,以为素和流金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带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他亲自攀下崖去寻找,结果素和流金福大命大,竟是躲过了一劫。
因为此事不宜声张,常赞找人的时候,连火把都不敢多点,多亏跟他来寺里的都是王爷身边的好手,又有八王子贺兰端睿替他遮掩,这件事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了下来。至于太子本人,这等丑事相信他也决计不会对外宣讲。
“孤注一掷也比坐以待毙好。”说完自己的想法,杨冬河俯下/身去,以头触地,沉痛地说道:“末将违抗王爷命令,自作主张,罪该万死。末将死不足惜,只求王妃不要因为末将所作所为错怪王爷。”
明明是卑鄙无耻的行径,却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有情有义。素和流金不禁冷笑,只是笑过之后,感觉心头被人开了个洞,把她心底重要的东西都掏空了。
“流金,这两个人你想如何处置都听你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贺兰端烈只想快些了结此事。
“只有他们两个吗?”
素和流金转头看着丈夫,目光幽幽。
她身边的侍女侍卫都是王府的人,杨冬河想支使好说,可那安远寺是国寺,杨冬河又是怎么插/进手去的?华阳院的碳盆可都是寺里的小沙弥送来的。还有,她和太子都被下了□□,丹青她们却只中了迷香。这□□到底是如何下到她身上的?只怕和寺里送来的晚膳脱不了干系。
八王子贺兰端睿因生母自戕之事与王后闹翻,被罚到寺里修行了好几年。可以说,王后是他与平王之间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