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还能让我继续看着他。
我就改过,好不好?
——江璃儿。
那天,我推开了水榭园的门,嘴角含着苍瘁的笑容。
这里是老夫人给顾府未来的女主人准备的园子,她觊觎了十几年,窥探这里的每一花,每一草,每一蓬勃树木,每一片飘飞的云。
正午的时候,她终于有机会进园子里熟悉了一圈。
可现在,她是客人。
她对我是有防备的。
当然,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喜欢清哥哥。
非常非常喜欢。
我不确定日后她会不会也像我这般喜欢,但此时,我赌,一定是比她的喜欢多的多的。
不然,她不会让我留下。
月色苍凉,晚风寡淡。
我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寐,依旧和她说了我的身世。
那一直以来的家族耻辱、悲痛,那不愿在外人前揭露的血淋淋伤疤,那刻骨铭心爱恋,那根深蒂固的执念。
无论如何,对于清哥哥,我是不会放手的。
我只是想要个安安静静的位置,你让我能看着他。
我绝不和你抢。
或许,他对我下了降头。
还是,我上辈子是承了他的恩。
所以活该受尽这一世的相思之苦。
水榭长廊。
我跪在她的面前,磕下所有的高傲、自尊,乞求着一个她能给自己一口呼吸的余地,一个仰望的位置。
她足够仁慈,也的确残酷。
她没有拒绝我,却用更为残忍的现实告诉我。
这辈子,都痴心妄想。
那一个怡静的清晨,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她不知从哪里受了伤,闯进来的时候,清哥哥第一件事便是要活生生掐死我。
我要靠我的情敌救我,我单恋了毕生韶华的那个人,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温情。
或许从那个时候,江璃儿就死了。
准确的说,是那个爱笑、渴望一切美好的江璃儿彻底死了。
从此心间无琉璃,人间无鸳鸯。
我变成了魔,我要他们为我殉葬。
……
我曾在普陀寺抽到过一支下下签,高僧释——七窍玲珑琉璃琢,一心向佛却成魔。
尘世中人挥袖而去,醒不来,也回不了头了。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在世上阴暗的一隅,不只有我在孤军奋战,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譬如郑毅,就像东海女子。
我们的爱,不被世人理解,因为它是阴暗的,极端的,亦是绝望的。
‘啬园花房’事件。
我们联手请君入瓮。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夫人明明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却还执意闯入。
后来我才懂,那正是她和我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郑毅清醒了,甚至为她断指,为她挡刀,为她所向披靡。
我把他归根于和我一样,爱的太深,毒素渗入五脏六腑。
可是想到清哥哥也曾为她这般,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明明是我和他们联手,可最后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他们一个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河底,一个彻底消散在尘世的风中。
只有我,还苟活于世。
我是幸运的,又是极度不幸的。
我想,我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如果能和他们一样解脱在那场荒唐、疯狂、不顾一切的报复之中,了却了世间所有的尘缘孽债,斩断了致命缠绕的情丝,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但凡我醒着,我总想着清哥哥。
死里逃生。
我从水中被托起,结识了乌林邪僧,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体内真的是有劣根的。
一直以来,那个阴暗残忍的江璃儿,一直由它在掌控。
虽然,到最后我知道是我自己。
我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顾夫人,会从骨子里生出自卑感。
面对光明,邪祟总是无所适从、无处遁逃。
但是我想,我可以毁灭光明,拉她一起下地狱。
我用体内最为世人不齿的脏血,换取邪僧的无极大悲咒。
终于,一切又可以回归原点了。
待到清哥哥洞房花烛夜,他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就像她也做了一场梦。
一场美梦交织着一场梦魇,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错过。
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模样,春风拂柳,你不苟言笑、熠熠生辉,我在树后偷偷看着。
你还是我此生逃不过的魔障。
我期盼着,强烈的期盼着,那样一天,早点到来。
期盼过了头,甚至迫不及待请父王挚交易容——空大师为我易容,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会因为我的恣意任性,会因为我的罔顾一切,会因为我舍不下的情缘,丧失了一府的命。
我的父王,曾为了保我一命,舍下皇子最尊贵的傲骨膝盖,撇下一生最重的颜面,下海经商讨好,混迹五湖四海,离开最爱的母妃,到互相算计、城府极深的商人堆中,跌尽跟头,受尽嘲辱。
我的母妃,在怀我逃难的时候,一个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乞求败类放过被迷晕的父王,被当场强暴,这件事她曾未和任何人说过,是我偶然去荣安,遇到那个人才知道的往事,那也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我的管家,曾在我冬日顽皮掉入雪坑里跳下去救我,摔断了一条腿,随着父王在顾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破伤风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