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
皇后坐在桌边,面前的菜肴虽然精致,但却让人索然无味。她的心一阵阵传来莫名的寒意,她也是今日才得知消息。
一直与她作对恃宠而骄的沈熙死了。
如今已经是她被皇上禁足的第二月了。身边可以使唤的人越来越少,景福宫之外到处都是皇上的耳目,哪怕是轰动一时的传闻,她也并非能够早些知晓。
而戳破天机的人,是穆槿宁。
如今皇上眼前的红人。
她手中的银箸,仿佛有千斤重,她夹了一口菜,翡翠色的新鲜蔬菜,落在碎玉圆桌上,皇后蓦地面色愈发难看。她放下手中的银箸,没有了任何胃口,以左手紧握右手,海嬷嬷站在一旁,不难看出皇后如今微微发颤的右手,却也不曾点破。
皇后为了隐忍,为了在皇宫继续存活,便一直都在装病,但付出的代价,便是至今每日要喝三回药汤,若她不喝,有的是皇上的人会禀明皇上,到时候她的谎言就不攻自破,身边的宫女太监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个个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都是她派人监视别人,而如今她自己却沦为笼中鸟了。
哪怕是对身子没有任何坏处的药喝多了,对她的身子而言,也渐渐有了损耗。她垂下双手,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凄楚。
沈熙死了,而她一国之母又落到被剥夺权力幽禁的下场,哪怕是对皇上而言,也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
海嬷嬷弯下腰,亲自为皇后舀了一碗热汤,她看得到皇后被禁足的一个多月,瘦了许多,原本就清瘦的身影,更让人看的触目惊心。宫装穿在皇后的身上,比以往更宽大了两分。她神色一敛,淡淡说道。“前两日上朝有人建议皇上应该再封一位贵妃,而不能让后宫迟迟空着贵妃的位子。”
后宫无人,这也是众人都知晓的事。庄妃珍妃温柔有余,手段不足,而宜妃却太过鲁莽,不得人心,而槿妃――冰雪聪明,绵里藏针,但她入宫才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但凡能当贵妃者,必须在妃位上坐上数年时间,有了历练才行,哪怕是沈熙,也是当了足足三年的妃子之后,才被奉为贵妃娘娘的。以历朝历代的惯例,要在四妃之中挑选出一位贵妃,并不是小事,不合意的人哪怕坐上了贵妃的位子,也是无力在后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谁说的?”皇后的细眉,一刻间就皱了起来,她的愁绪覆盖了整张清瘦的面孔,她冷冷询问,并不友善。
“是夏侯大人。”海嬷嬷将青瓷汤碗端到了皇后的面前,细心入微地将汤匙放入其中。
皇后微微怔了怔,听到夏侯的名字,她的确有些错愕意外,这王朝的夏侯大人,也只有一个,便是太子妃的父亲夏侯渊。他品性正直,并不趋炎附势,是官场之中少见的收放自如的臣子。她眼眸一闪,冰冷的面孔没有任何软化的表情:“他会这么说,必定是有了人选。”
海嬷嬷凑近皇后的身边,在她耳畔低语一句:“夏侯大人推崇的人是槿妃。”
皇后愈发吃惊,面色大变,她没料到一切,都转变的这么快。“何时槿妃的人脉,都牵住了夏侯家了?”
“想来是因为太子妃的病,槿妃常常去探望的关系,夏侯大人才会为槿妃说话。”
海嬷嬷径自揣测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后下颚紧绷,脖颈上的细纹愈发明显,她如今当真是孑然一身了。
如今不只是太子跟她没有往日那么亲近,就算是夏侯家,也已经被槿妃迷惑住了,到底这个偌大的皇宫,还有谁是当真一如既往站在她这边的?!
穆槿宁这么快就除掉了沈熙,或许是有她的理由,沈熙跟她的情人一前一后都去了黄泉,如今穆槿宁还未除掉的人,就只有皇后了。
皇后清楚穆槿宁无心恋战,她只想早日取代皇后的位子,皇后如今毫无动作,并非浑然不知,也不过是在等待穆槿宁先出手。
“她以为,这世上所有人的把柄,都握在她的手里。”皇后冷着脸,缓缓拾起银亮色汤匙,细细品味着鲜美的肉汤,她漠然地卷起唇边的一道笑容,幽幽说道。“殊不知,本宫哪怕一败涂地,也一定要拉上她的。”
她突然有了胃口,她绝不会孤军奋战,哪怕无法保住自己的位子,也决不能在有生之年眼睁睁看着穆槿宁坐上凤位。
她记得沈熙是一个娇气傲然的女人,对荣华地位格外看重,依她对沈熙的了解,笃定沈熙哪怕被关在冷宫,也会撑着一口气活下去。就像是当初哪怕沈熙在青宫被皇上冷落了半年,她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不照样等着东山再起?这回,皇上没想过要沈熙的命,毕竟沈熙是后宫之中唯一一个颇得圣心专宠多年的美人,但沈熙却还是自行了断,皇后的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不知为何沈熙要如此跟自己过不去。
人人都说沈熙是为了那个叫做金世道的年轻小生而寻思,仿佛是被拆散之后,不忍阴阳相隔的痛苦而殉情,皇后却只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可笑,一点也不像是沈熙,她或许比很多人,还要了解昔日的敌人。
可这一次,沈熙不但没有苟活于世的念头,她放弃自己性命的时候,便也放弃了追逐一辈子的yù_wàng和权力――她终究败在了穆槿宁的手下,先行退出了皇宫这一场勾心斗角的战役。
站在穆槿宁面前的人,只剩下德庄皇后一个了,原来,穆槿宁跟沈熙联手交好的,不过是迷惑她的假象而已